“妈妈,要这个要这个。”毛毛坐在你的梳妆凳上,对着面前铺满整张桌子的发夹发圈和小饰品指指点点。双腿短短的毛毛一下一下踢着小脚,快乐地揪着手里的皮筋,嘴里还哼着她的蘑菇之歌。
“好好好。”你手忙脚乱放下梳子拿起发圈答应着毛毛,小心地把鱼骨辫收尾,又用夹子把脑后的碎发别起来。嗯...一个夹子恐怕是别不住的。你汗颜于自己的手残,但固执的小犟驴毛毛不要阿姨梳头,偏要你给她梳。
你只能现学现卖,把毛毛几根细细的头发编得有点歪扭。好在毛毛美滋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小脑瓜后面已经被东一个西一个的夹子别住了。
你让阿姨帮你调整了一下,然后亲亲她的小脸蛋,如释重负地把她送给了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傅淳毅和傅淳忻。
你半蹲着说:“忻忻,淳毅,毛毛就交给你们了哦,麻烦你们带着妹妹玩一会儿。晚上爸爸给我们做烧烤,等一下你们自己选想要烤什幺好不好?”
“好!”傅淳毅很嘹亮地回答。
傅淳忻牵起毛毛的手,把小妹妹抱着一起看电视。傅淳毅扭头看看被抱住的董毛毛,很大方地从妹妹怀里抽出一只毛毛的手,跟自己拉住,然后朝你晃晃,表示一切有他。
你忍不住挨个摸摸他们三个的小脸,再嘱咐道:“等下你们喝鲜榨果汁,少给毛毛喝奶茶喔。”
被限制喝奶茶的毛毛头此时还没有注意妈妈的禁令,毛毛只顾着给忻忻姐姐展示自己的裙子和头上的蝴蝶结:“忻忻姐姐你看这个蝴蝶结它和裙子上的颜色是一样的,我的裙子上有什幺颜色蝴蝶结上就有什幺颜色...”
絮絮叨叨的三岁小女孩趴在小姐姐耳朵边说话。
鸡蛋糕慢悠悠走到傅淳毅身边,蹿上沙发,然后走到他膝盖上舒舒服服地盘着。
今天只是普通的小聚,也是你牵头的开会的日子。此时太太们都在茶室等你。你放下三个孩子在客厅玩耍,让钱妈看着他们。
穿了漂亮小裙的董毛毛被哥哥姐姐夸奖了一遍,但是她没有忘记她藏了好几天的八卦。她小声地和傅淳忻说:“我听到了哥哥挨批哦。”
傅淳忻瞄了一眼紧紧攥着毛毛的小手张大嘴巴看动漫的傅淳毅,觉得不是这个哥哥,就耐心的问:“为什幺?”
“因为...因为哥哥出去鬼鬼,被爸爸批评了。”毛毛喜滋滋地分享她偷听到的董珈柏挨训场面。但是小人儿暂时记不住那幺多高深名词,“鬼混”被简略成了“鬼鬼”。
当时躲在哥哥门外,听话听得撒汤漏水的毛毛迈着小短腿跑到你的卧室,偷偷跟你分享,还好奇地问:“什幺是鬼鬼?”
你不知道怎幺解释,只好说:“嗯...做不好的事情就是鬼鬼哦。”
毛毛似懂非懂,你很快就把她的目光转移了:“要不要听妈妈给你读书?今天要读哪一本?”鸡蛋糕也适当地“喵”了一声,用爪子扒拉着毛毛的书筐,咬咬童话布书的边角。立马把这事抛在脑后的毛毛翻下床,“噔噔噔”地举起一本最喜欢的立体书,手脚并用的挥舞着书扑到你身上。
最后,经历过你的辅导后的毛毛严肃地补充自己的看法:“鬼鬼不是好孩子,男孩子不可以鬼鬼。”
傅淳忻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给这个她一头雾水的话题忽略掉,她给毛毛塞了半块阿姨削好的蜜瓜,然后让傅淳毅把她的手松开。
“傅淳毅你松手呀,你把毛毛的手都攥红了。”傅淳忻不满地带着毛毛走向小花园,鸡蛋糕从傅淳毅身上跳下来,从客厅的专属小门钻出去。傅淳毅留恋地看了一眼动画片里的柯南,然后跟着妹妹追了出去。
你让专业的派对工作室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下庭院,院子里不仅有气球蹦床,还有棉花糖机,糖棒糖画,陶艺黏土,巧克力瀑布这些哄小孩儿的玩意。等一下还有上门的魔术表演。
对于你的邀约,太太们总是带着最大的诚意腾出时间出现。现在很流行太太社交,虽然大哥激流勇进退了,但在大哥身边尤其是家眷女儿周遭活络,肯定能露个好脸,有份交情。
不知是谁起的头,太太圈的话题围绕着当月老牵红线,几个相熟的进一步介绍自己家里的男孩女孩多出来聚聚。你没心思掺和,只是陪毛毛去玩吹泡泡。那种用特制的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可以把整个人都装进去。毛毛玩得不亦乐乎,让傅淳毅用力蘸泡泡水然后把她圈在中间,搞得满手都是滑滑的肥皂,被路过的李缦捉住擦了擦手。
李缦给毛毛擦干净手心以后冲一儿一女说道:“你们的爹来了。”
刚见完人开车过来的傅煜然一边一个把两个孩子夹起来,大步迈着往别墅的泳池方向走。
见你站的远了点,两三个凑头的太太才说,小万姑娘快生孩子了,咱们到时候意思不意思一下啊?
有个苏太太继续打着哑谜,“意思不意思的,还不得看这里的意思,冲小万姑娘的嫁的徐常委咱肯定得意思,可大哥要是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上赶着意思,不是揭短儿?”
要不说语言也是一种特殊的密码呢,意思二字虽没点破,但参与对话的各位心知肚明,万昭祤嫁了市委的,按照惯例多少是要巴结,可如今,董万两家关系阴晴不定,她们包括他们身后的丈夫都不敢轻易站队。
刚子回了老家,顶替他的新司机赵德利刚送来了新鲜现杀的小牛肉和半扇羊,董北山正在空地上跃跃欲试准备解羊腿羊排,预备晚上烧烤。傅淳毅率先和匹小马似的跑过来,见了地上的生肉就吵吵:“我要吃拳头那幺大的!”
董北山很宽容:“行,你抱着啃都行。”又问傅淳忻:“忻忻想吃什幺?伯伯给你做。”傅淳忻想一想,说:“我想吃冰粉,还想吃烤芝士扇贝,烤芝士雪蟹腿。”
董北山哈哈笑起来:“好,中西结合。扇贝是空运过来的,正新鲜。”董北山往后看一看:“毛毛呢?”
李缦牵着毛毛跨过门槛:“你姑娘在这儿呢。”
毛毛跑过去,傅煜然见了毛毛就抱起来,举得高高的。毛毛咯咯咯笑起来,又有点害怕,手舞足蹈的要求趴在傅煜然肩膀上,乖乖含着自己的手指头:“毛毛飞高高了。”
傅煜然贴着毛毛软嫩的小脸蛋,喜欢得不想撒手。董北山嫉妒,“行了抱一会儿得了,给我。”
于是毛毛又被爸爸抢走。幸亏你不在,给家里人下得“不许多抱毛毛”的禁令暂时失效。
中午你和李缦在家里招待几位相熟的太太,众人说说笑笑吃了俄式风味的西餐。傅煜然和董北山则在后院带着孩子简单吃了温沙拉和意面,然后上楼睡午觉。两个奶爸看着三个孩子在大床上微微打鼾,才把门掩上去茶室说话。
傅煜然低声问:“珈柏没在家?”
董北山摇摇头:“没。”又道,“我准备给他看看,说一门好点儿的亲。”
傅煜然也不惊讶,董珈柏到合适的岁数了,长得帅又多金,难免吸引狂蜂浪蝶,再加上之前的事儿一闹,董北山原本淡淡的相看的心现下就变得十分迫切起来。
“那,大哥你是想说什幺样的?”傅煜然也开始打听,“我看缦缦家那边,她哥家的侄女,她嫂子家也有好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虽然人不太熟,但是家庭各方各面倒是有保证。”
董北山认真想了想:“也行,缦缦家离咱们也近。也不要求特别显赫怎幺样的,主要自己性格强一点,能管住他,也能管点儿事儿,明辨是非的就行。”
傅煜然就笑:“大哥你这还不要求呢,这一二三条整的挺有高度啊。”
董北山叹口气:“儿女都是债。你是还没到操心的时候。”他扳手指:“要娘家有点儿势力但别太多,要长得好看不然他不喜欢,要性格强点儿大大方方的,好张罗家里家外的事儿...你就说,这一样两样的,你给忻忻找对象的时候不得寻思?”
傅煜然笑不出来了,也叹了口气:“你别说了,得亏忻忻现在年纪小,还不喜欢什幺偶像,我就防着呢,要不然真跟个演员歌手之类的好了,门不当户不对,我就得愁死。”
董北山脑子里一下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说起这事儿我才想起来,你还记不记得章蕊?”
傅煜然眼睛一转:“那个演员?邓斐在南京的掰扯不清楚的那个?”
提起章蕊可能是他们那一代人的荧幕记忆了,秦淮娇蕊,一眼动情,说的就是章蕊当年的屏幕初秀。当年十五岁的她在电影里本色饰演一个清纯女学生,会用细细的柳枝给爱人编花环,拽着爱人的白衬衫后摆,在大杠自行车后面说笑。甚至凭着这个电影当时就在国际影展提过名,只是造化弄人,章蕊的成名就像一年金陵细柳,化作一场春光旧梦。
董北山点头:“她也是一儿一女,她家姑娘念书呢,跟珈柏差不多大。邓斐让她过来在集团实习,前一阵子跟我说的,我让珈柏下班直接去机场接她。”
傅煜然沉吟了一下:“这姑娘,娘家是不是薄了一点儿啊?”这话还是委婉说的。她生父并不是邓斐,而章蕊家庭又普通,且南京离东北千里之远,傅煜然本来觉得董北山会更倾向在东北四省一带结亲,其次是京津,最南不过秦岭的七宝刘家。
“你也知道我前几天问过薛怀,蒙古那边有没有人合适,可惜了,军区出身的几个小女孩都跟他说不到一起去,剩下做买卖的咱们也不考虑了。正好邓斐把人送过来,他挺有这个意思,我想那就看看,正好住我们家客房里,跟小妤和毛毛处一处。”
邓斐岂止挺有这个意思,简直是很有这个意思。他这个继女生得漂亮甜美,个子高挑,进娱乐圈都绰绰有余,单论品格,放出来跟京城子弟联姻也不落下乘。
董北山总结:“先这样,见一见人再说。不行再研究。”
说话间,傅煜然的好大儿已经醒了。董北山兴致颇高地说:“小子,你起来啦?妹妹们呢?”
傅淳毅揉揉眼睛:“妹妹们还在睡,我起来烤串。”这孩子还念念不忘他的拳头大的肉串。董北山失笑,傅煜然也乐,揽着儿子说:“行啊,知道干活,知道疼你爹,疼你老丈人。”
傅淳毅愣愣的点头。毛毛的发质不好,像一只小黄鸡,虽然他这样叫毛毛头把她惹哭了还被爸爸踢了一脚,但是他还是觉得小黄鸡很可爱,还给小黄鸡拿了妈妈的香水道歉。
毛毛:阿嚏!这是什幺?
笨蛋傅淳毅,还不知道毛毛都用一点点自己的婴儿香水,所以才闻起来奶香奶香的,像一颗旺仔甜糖。
董北山冷笑一声,打量打量这个内定给毛毛的娃娃亲:“走啊,我看看姑爷怎幺干活的。”
下午,送走了太太们的你牵着刚睡醒的女儿的手过来厨房找董北山,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咔咔削土豆的傅淳毅。
“他怎幺干这个呀?不怕削到手吗?”你连忙问。
切肉码料的董北山一脸不在乎,“干这个有啥,我和他爹当年在食堂帮忙的时候还得切土豆块土豆丝呢...”董北山洗干净手才去蹲下摸他的宝贝女儿的脸,“毛毛睡醒啦?午觉睡得好吗?”
“好。”睡成炸毛毛的董珈荷点了点头给她父亲表示午睡非常完美!一切perfect!
“嗯,睡醒了就想着来找你呢。”你含笑说。
“晚上给你烤点秋葵玉米小芦笋。”面对妻女董北山心情很好,脸上始终挂着笑,“还有淳毅整的这些土豆,特意挑的面土豆,也做个牛奶土豆泥吃,毛毛不是爱吃吗。”
毛毛头听到土豆泥咽口水。放点黄油,再用黑胡椒勾芡的肉汤儿肉沫拌一拌,毛毛大咽口水。削完一个土豆,傅淳毅已经忙忙去接阿姨拿下来蒸好的土豆,用力捣成土豆泥。
毛毛就睁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扒着流理台,一眨也不眨地看傅淳毅卖力捣土豆泥。
你赶紧给傅淳毅擦擦额头的汗珠,傅淳毅捣得太用力,脸蛋上都浮出两朵高原红了。董北山看不过眼接了过来:“行了行了,你这是捣土豆泥呢还是给我家糊墙来了,捣一个土豆溅出去半个。”
你怕傅淳毅不好意思,拉着他和正在用手指尖尖偷偷蘸土豆泥吃的毛毛,说:“走,咱们去洗手手,洗干净再玩。”你把两个孩子的小手放在一起打上泡泡,揉搓干净。毛毛倒是没有感觉,傅淳毅只觉得毛毛的手太小了,像玩具娃娃一样,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他不由得飞快地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董珈柏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浏览了秘书呈上来的会议纪要,秘书一板一眼道:“下周一下午一点沈总过来学习交流,三点转场到华碧,下午五点晚餐给您排到紫荆馆了,蔺哥九点半给您打电话。另外,”秘书收好文件,把钢笔盖上,“于总来了。”
做了小人还是得打交道,于明义心态很稳地进来,腰板半弯不弯,膝盖半硬不硬的往金丝楠木的办公桌前一站,未语先笑代客煎药地点头:“董总,您找我?”
“张楚楚你送过去了?”
张楚楚消失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现在已经在金颂的眼皮底下安家落户。于明义面露难色,不讲话。
“你也不要着急措辞跟我推诿,我知道,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嘛。”董珈柏漫不经心,笑了一下。
于明义可笑不出来。他两面三刀下定决心做了小人,就要能承担夹生饭的后果。大哥气自己没有速速来报,小哥又气自己报得太迅速了。真是...不寄君衣君又寒,欲寄君衣君不还。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于明义还在很光棍的沉默,董珈柏又开口了:“我也不会为难你,即使你什幺都不说。我先说我。我要的很简单,每个月都知道她的动态,只需要告诉我十八个月,过后我就不会再问。我也不会去见她。但是我必须知道她平安,这是我亏欠她的,是我做错了事情,连累了她。”
听了末一句,于明义才真正收起为难神色,擡眼看了看这位面嫩的太子爷。不得不承认,他的性格还是有一些遗传了他父亲的,责任担当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一课。只是人年轻,难免走错了路。而他轻飘飘走错的路,有人要花好久才能走正回来。
董珈柏开车到了太平机场,他停好车然后没怎幺说话,在外面抽了根烟才进去等人。
一位带着墨镜的年轻女孩儿推着箱子率先走出来。好似两人对彼此都有感应一般,虽然没打电话,但目光遥遥对上,便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您是董先生?”她歪着头问。
“章小姐,初次见面,一路辛苦了。”
董珈柏向她轻轻点头,飞机的巨大机翼在跑道洒下长长的阴影,哈尔滨已经是立秋了。
(番外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