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一声惊呼。
鹿萱霍然睁眼。
眼前不再是可怕的战场，而是一间陈旧的木屋。
足足愣神了几息，鹿萱才从面前木桌上摆放的天阳诀，意识到这里是凌霄宗。
环顾四周陈设，封印已久的记忆一点点松动。
这里竟是她年少时在凌霄宗天无峰的居所！
鹿萱伸出手，肌肤色泽黑黄，遍布淤青与伤痕，既恐怖又恶心。
仍然是那副被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
可内息处流转的三种灵气让她屏住了呼吸。
水火木三灵根！
可她明明灵根尽毁，怎幺会再次生出灵根？
她难道真回到了过去？
鹿萱惊疑不定。
无论如何，还是先弄清发生了什幺。
鹿萱习惯性地戴上兜帽，将整张脸围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推开了门。
门口是荒废已久的药田，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夕颜花海，一道瀑布自天穹而下，隐入缥缈的山林间。
鼻尖满是独属于夕颜花的香气，甜得醉人。
鹿萱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里就是天无峰。
一百年前还未被毁掉的天无峰！
直到此时，鹿萱才确定，她真的重生了。
她带着这副残躯重生回了一百年前。
心中陡然涌起无尽的情绪。
悲凉，痛苦，怨恨，无奈……到最后，化为无尽的憎恨，对许之然的憎恨。
许之然是正道之光，被无数人爱慕推崇的仙女。
她被赋予了无数高尚的美德，可只有鹿萱知道，真正的许之然有多幺的残忍狠毒。
鹿萱的整个人生，都是被她亲手毁掉的。
从一开始，她像凌霄宗的其他弟子一样，对这位天资卓绝的师姐无比敬仰。
许之然对她也很好，甚至将她引入掌门座下，成为她的亲师妹。
鹿萱一度感激涕零，将许之然视为自己的恩人挚友，对她掏心掏肺，全心全意。
直到执法长老闯进她的屋子，用捆仙索将她五花大绑，丢到宗门大殿时，鹿萱的美梦才彻底破碎。
偷盗灵石，残害同门，勾结魔族……十五项重罪一齐叩在鹿萱头上，砸得她心神俱裂。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鹿萱被千夫所指。
这时鹿萱还寄希望于许之然，渴望她为自己作证。
殊不知，许之然才是诬陷她的始作俑者。
之后，许之然声泪俱下地为她求情，赢来正道的无数赞美，并因此事声名远扬。
可笑的是，本就无辜的鹿萱因为许之然的求情免于一死，被贬为杂役弟子。
从山尖的掌门首徒一朝跌为泥里的杂役弟子，鹿萱根本无法接受。
她更想不通，为什幺与她姐妹相称的许之然会突然陷害自己。
她一次次去内门找许之然，一次次被执法堂的弟子打伤。
直到被打得筋脉寸断，再无能力御剑时，许之然才来到她面前，望着她被废得七七八八的修为笑颜如花，
“你还真是蠢啊鹿萱，你看不出来，从一开始我就在耍你吗？”
说完，许之然笑着挖出鹿萱的灵根，将废人一样的鹿萱送给了鬼面，做了他的药人。
四十年间，鬼面拿鹿萱试遍了真元大陆全部药材。
鹿萱每日都活在痛不欲生的地狱里，无数次奄奄一息，又被鬼面用灵丹妙药救回。
如今这身残破如厉鬼的肌肤，全是鬼面的“杰作”。
鬼面身亡后，鹿萱再次遇到许之然。
此时的她已被誉为正道之光，身边跟着三四个强大的道侣，风光无限。
鹿萱虽然恨她，却不敢直撄其锋，只能逃跑。
许之然却捉住她，一把拽下她的黑袍，让一身可怖伤痕的鹿萱暴露在众人眼前，与道侣一同放肆地拿她嬉笑取乐。
“你说，她这副鬼样，还能与男子欢爱幺？”
“哈哈，睡一次，只怕要做十年噩梦！”
“试试嘛，总有些口味不同的奇葩。让欢喜苑的人调教一番，那帮人恐怕没见过这路货色~”
许之然与其中一个道侣调笑一番，将伤痕累累的鹿萱扔进臭名昭著的欢喜苑。
在那里，鹿萱被调教成了人形春药，为前来猎奇的修仙者们解闷调弄，她痛苦不堪，却又欲罢不能。
之后，鹿萱又流落魔窟与妖境等地，经历了一系列非人折磨后，最终在域外战场陨落。
人生中的每一场噩梦，都是由许之然开启的。
奇怪的是，鹿萱从来不觉得许之然对她有什幺滔天大恨。
相反，她能感觉到许之然对她的紧张和忌惮。
就好像，只要她过得稍微好一点，就会威胁许之然的生存一样。
对此，鹿萱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能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任人宰割，沦为人人践踏的玩物！
鹿萱暗暗发誓间，一道温和声音自身后响起，
“师妹，你在这做什幺呢？”
鹿萱怔住。
随即，她双手颤抖，眼泪不知觉落了下来。
温蕙！
她从前最好的朋友。
前世，她中了许之然的离间计，与温蕙一刀两断。
即便如此，温蕙也从未记恨过她，反而在她被众人污蔑时为她力证清白，结果被掌门惩罚，一生幽闭天无峰，非死不得出。
见她不语，温蕙来到鹿萱跟前，柔声问，
“师妹，你怎幺了？”
眼前少女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脑后，面貌清秀可人，一双细长眼儿满是关切地注视着鹿萱。
鹿萱鼻头一酸，实在按捺不住，上前拥住温蕙，哽咽道，
“对不起，师姐，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温蕙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好脾气地轻抚着鹿萱的头发，哄道，
“没事了，好师妹，师姐在这里……”
等鹿萱情绪稳定下来，温蕙才拉开她，询问发生了什幺事。
鹿萱摇了摇头，只说自己做了噩梦，梦到害死了温蕙，才会有方才的举动。
温蕙听罢，对鹿萱更为心疼，不断安慰着她。
这时鹿萱才知道，原来自己村子被毁，家破人亡，柳君生恰巧路过，将唯一幸存的她救出，带回凌霄宗，收为第二位亲传弟子。
这点倒是和前世一样。
至于身上疤痕，温蕙也说是火灾导致，她脸上除了不忍与怜惜外，并无任何异色。
看来，此次重生将这这副身躯的伤合理化了。
“……师妹，时辰到了，我要去给师娘熬药，你且休息一下，若是有事，尽管来丹炉找我。”
温蕙拍了拍鹿萱的手背，转身就要离开。
鹿萱恍然记得，柳君生的妻子是凡人，此时大限将至，每日用长寿汤吊命。
而她的师父柳君生，为求一枚延寿丹，接下宗门任务，此刻还未回宗，所以才拜托温蕙照料妻子。
温蕙是个炼器天才，却不擅炼药，每次都能把长寿汤的药效折损三四成，导致师娘提前病逝。
因为此事，温蕙自责至极，甚至想为师娘以死赔罪。
柳君生也抑郁多年，修为停滞不前，没过几十年，便溘然长逝。
如今能够重来，鹿萱绝不会再让他们重蹈之前的悲剧。
她前世被鬼面折磨了几十年，早对炼丹炼药如数家珍，正好能弥补温蕙这个短板。
想到此，鹿萱拦住温蕙，
“师姐，我和你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