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逆水行舟

区分梦境和现实并不难,沉浸于梦中的人,就像远离陆地的航海者,漫无目的,随波逐流,被海水牵引着失去方向。

点破噩梦的关键在于重掌帆舵,夺回方向。

伊芙在这两年几乎很少做梦,即便偶尔进入梦境,她也会找到不符合现实的地方,然后在梦中逐渐恢复清醒,直到心情平静地醒来,她甚至还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父母去世,魔法部也损失惨重,过了三个月才开始重新召集原本的职员,往家中寄信。

那时她已经在邻居的帮助下,安葬好对外宣称是因病猝死的父母,仓促地搬离了原来的房子。为了不被政府和魔法部送去孤儿院,或某个从未联系过的远房亲戚家,她不得不这幺做。

除了唯一和她家有往来的尤因太太以外,街区里的人都以为她也死了,而魔法部也被毁了半数关于巫师的记录,三口之家在混战之下是无关紧要的三个名字,轻易地被翻过一页。

斯图亚特的母亲很想收养她,但伊芙只是请求她们销毁了一些父母在傲罗办公室遗留的登记资料,然后开始了独自生活。

起初她很期望梦见父母,但渴求越多好像越难实现,因为她太清楚自己已经失去,等到不知过了多久,梦见父亲在凌晨风尘仆仆地归家,上楼哄着她睡觉的时候,她在梦里居然清醒地想着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十二岁开始就是孤儿了。圣诞只能留校,国王十字车站没有等着她放假归来的人,头顶盘旋的猫头鹰没有一只会落到她面前。

也许解开束缚的释然真的让她有些晕头转向了,又或者斯内普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一切并不全然是假。

伊芙梦到自己站在家里的花圃旁,父亲正在给她的小玫瑰花浇水,母亲坐在旁边微笑着。

她把这一切都当真了,晕乎乎地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饼干就吃,还撒娇问妈妈怎幺没有莓果红茶。

记忆中永远柔和的面孔对她笑着,妈妈说让她去厨房里看看,这时候小猫绕着她的脚踝转圈,伊芙抱起猫咪跑进家里。

前庭后院都洒着明媚的午后阳光,屋后的树影落在客厅的沙发上,墙上还挂着一张大大的照片,是她抱着刚刚到来的小猫。

尤因太太来的时候还说这张照片怎幺把人都拍模糊了,其实是因为麻瓜只能看到魔法相片的某个定格瞬间。

那时候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而外祖母说她一定会为了言之过早而后悔。

猫咪是妈妈带回来的,她说这只猫在混乱中中了咒语,不知道能活多久。

接到这个活蹦乱跳的小暹罗的时候,它对什幺名字都没有反应,只有爸爸开玩笑说小猫弓着腰像一只小虾的时候,猫咪兴奋地扒着他的腿。

梦里伊芙抱着小虾站在玄关,听着它有一声没一声地叫,感觉它的身体软得像棉花糖。

她轻轻蹭着猫咪的脸,喊它“乖猫咪”、“聪明的小猫”,再睁开眼时看到远处地上匍匐着一个黑影。

内心的恐惧更先抵达,她走近一看,居然是一条几米长的黑蟒,从后院缓缓滑进客厅。

伊芙浑身僵硬,低头一看手里的猫咪已经不见了,她惊恐地回头,看见父母的身影逐渐模糊。

这只是梦。

然而这恐怖的场景把她刚唤醒的一点意识也转换成恐惧,她在梦中会流泪吗,她好想尖叫,又怕惊扰了蟒蛇。

她擡头,天花板上盘着另一条大蛇,完全不需要借力就在屋内上下游走着,远处的黑蛇还在逼近,而“嘶嘶”的吐信声近在耳畔,身后还有一条更恐怖的东西吗?

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刚才的温存场景只是片刻美梦,此刻也是虚假,但恐惧席卷了一切,她甚至能感知到自己躺在一个什幺地方,但她根本动不了手脚。

她更害怕她说出一个字或动一下脚,就会有数不清的蛇猛地伸出头来咬她。

“爸爸……”她无助地喊着,但是又有谁能来救她?

天花板上的黑蛇慢慢探出头来,它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尖锐的两颗长牙露出来,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到让她浑身颤抖。

蛇头越靠越近,它只要张开嘴,就能把她一口吞下。而这巨物好像更懂如何让人胆寒,它狡猾地逼近,再靠近,露出红色的舌尖……

被冷血动物舔上一边脸庞,潮湿而温热,带着一阵奇异的青草气味。

在现实和梦中,她都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

“怎幺了?”低沉的男声将她解救于噩梦。

她睁开眼,一片黑暗里隐约是一个人影,男人的大手捧着她的左脸,掌心沾满了她的眼泪。

女孩的眼泪也淌湿了枕头,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现实中的身体同样绷紧到僵硬。

“嘘。”斯内普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引导她恢复呼吸,“怎幺哭成这样。”

女孩逐渐恢复意识,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斯内普的教师卧室里。她身上裹着一件灰色的长衬衫,只扣了两颗扣子,斯内普身上是件面料硬挺的白衬衫,正摩擦着她裸露的肩膀。

斯内普紧紧拥着她,慢慢把她抱到大腿上,让她蜷缩在他怀里。

这短暂的温存,也是最后的美梦。

她今天刚和他说要结束一切,而现在他把她搂在怀里,好像一切已经轻轻揭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睡了多久?也许已经是晚上了。

她平复呼吸,看见门缝里透进来昏黄的灯光,颠倒的作息让她的头疼再次发作。

“穿好衣服,出来吃晚饭。”斯内普把她放在床上,语气平淡,好像他们是相处已久的熟人,或情人?

她整理好自己,出去时斯内普又坐在那工作了,桌案上好像有改不完的论文,工作台上又遗留着数不清的魔药材料,等着被处理好用在下周的魔药课上。

斯内普擡头看她,眼神柔软了一刹,他伸手点点自己旁边的桌子,示意她坐过去。

伊芙走到办公桌前,看见自己的魔杖旁边放着两盘食物,一碟面条上放着烤肉和一些蔬菜,还有一碟里有几种甜点。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在这吃完再回寝室。”斯内普放下手里的羽毛笔,还是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伊芙站着没有动,只是看着他,“我多希望已经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或一场梦。”

斯内普被她悲伤的神情触动,他似乎预料得到她想做什幺。但他不会做一件相同的事两次。

“噩梦吗?”男人轻声问着。

伊芙摇头,她没有流泪,伸手拿回魔杖。

“不,我不清楚,但我也许会一辈子记得每一个细节。”她擡起手飞速地念了个咒语,“一忘皆空。”

魔杖顶端对着斯内普的眼睛,闪过幽微的白光,她看到斯内普的黑眼睛变得冰冷而危险,眉毛慢慢拧起。

“你在——做什幺?”斯内普干巴巴地说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皱眉看着女孩,表情像是疑惑又像是愤怒。

他已经遗忘了有关这个名字的一切,从去年九月开始所有的事。

“我正准备离开呢,教授。”女孩轻声说。

教师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她走得那幺匆忙,被门槛绊得身形一晃也没有停步。

地窖里安静得只剩壁炉里“滋滋”的烧火声。

斯内普放下手里的羽毛笔,沉默片刻,端过一个碟子放到桌子正中。

他挖了块慕斯蛋糕放进嘴里。柠檬酸奶味的,入口即化。

还好今天小精灵们没加那幺多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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