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惭形秽

天上明月高悬。

晏明彰扶着澹麟歪倒在床上,将掉到地上的芍药捡起来。这郎君身子不知是什幺做的,竟这样重,有意压着他似的,险些将他压得直不起腰。温容樵者床上醉眼朦胧的人,自然不好说什幺,只擡头道:“多谢了。”

晏明彰想着还未问出她的名字,便摇头道:“娘子无需客气,只是还未得知你的芳讳……”

温容正要回答,床上的人已经踢开了被子。

澹麟双目微红,浓密的长睫因为醉意轻轻颤抖,低头将脸埋向温容的颈间:“阿容,我身上好热,胸口也疼。”

墙上桂影斑驳,风移影动。温容不便在外人面前将他推开,只得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澹麟的身子倚着她磨蹭,发红的脸颊贴着她的脖颈向上蹭去。温容轻吸一口气,擡手摸向他的脸颊:“现在好受些了吗?”

晏明彰瞧着牙齿一阵发酸,忍不住皱眉:“娘子,你家郎君怕是要将酒吐出来才好些。”

澹麟低眼,目光如刀,但仍然贴着温容的脖颈:“阿容,我热。”

这边晏明彰还不忘问出她的姓名,又低声道:“娘子——”

怀中缠着一个,面前站着一个,温容心中生出些烦躁。澹麟一醉倒便要整夜都磨着人黏在一起,刚将他捡来几日时他不慎误服药酒,眼巴巴地在床上叫了她一夜,不管又觉得可怜。

“我小字怜青。”

晏明彰见她素容清冷,忍不住又多看一眼。澹麟慢慢起身,仰在温容怀里,不知是醉了还是醒着,勾着温容的衣袖摩挲:“晏郎如此潇洒,你若在这里多留些时候,外面等你的娘子便要恼了。”

晏明彰虽想和温容多说些话,但听他这样说,也知这是逐客令,只得拱手向后退。

“那我便不多打扰了。”

见晏明彰从屋子里退出去,澹麟的目光方软下来。他咳了一声,向后倚着枕头,擡起的眼睛却红起来。

房中果然放着一个浴桶,里面的热水热气蒸腾。温容将自己的帕子丢进去浸湿后又捞出来,快步走至他身侧坐下,擡手将湿润的帕子绞干。澹麟额上的汗珠已被拭尽,但那双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她。

稚犬一样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她手里拿着的不是帕子而是骨头。温容被他盯得身子发麻,手指点上他的额头,将他的身子按了下去。他乖乖躺回床上,那只手仍然不安分地晃到她的衣袖上,脸颊似是飞起了红霞:“阿容,你穿这衣裳,真好看。”

“……”

温容只当他是说醉话,但脸皮仍然有些发热。醉人说醉话,不必计较。待到明天他醒了,她要叫他回去抄上一百遍《清静经》。她手上绞着帕子,低头拨开他拨弄自己的手,背过身拿起了被子。

手上刚刚掀起被子,身后的人立刻又缠了上来。澹麟撑着身子,将头硬生生钻进她手臂的空当,枕着她的腿仰头看向她的眼睛,眼睛又眨,下巴隔着裙衫蹭她的腿:“阿容,你是不是,也喜欢晏郎那样的郎君?”

窗外的风透进来,桂影晃动,花气袭人。

温容不知他怎幺没头没尾冒出这样一句话,但醉话本来也当不得真。她将他的身子向外推了推,他反而扒得更牢,脸颊磨着她的手心,喉咙里含糊地冒出一句:“师父……晏郎比我俊俏,比我风流,还有修道济世之心,师父定是觉得他做徒弟更好些……”

温容有些头痛。

澹麟说着,声音里似多了些委屈:“在晏郎面前,我自惭形秽。”

温容知他一向自卑,酒后吐真言也是难免,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原本要推他的手也停了下来。晏明彰的样子她倒没有细看,但若论起俊俏,她似乎至今还未见过比澹麟样貌还好的郎君。

但修道之人不能以貌取人,她于是不常留意男子的相貌。

“我只不过同他多说了几句话,你便觉得我认为他好,”温容叹了一口气,将湿热的帕子捂到他的额上,“我该日再收徒弟,你是不是要说我又亏待你什幺了?若觉得你不好,我何必留你在身边。”

怀里一双狗眼,眨巴着,看她。

她撩起帕子盖住这双湿漉漉的眼睛。

“其实师父要觉得晏郎不错,收他为徒也是,弟子定无半句抱怨。只是看晏郎的言语举止,风流浪荡,似是与这楼中许多娘子都相识——我……我若像晏郎一样能言会道便好了。”

他这样说着,目光却隔着帕子看向她的胸口。凡间女子的衣衫不比青色道袍能够遮掩身子,反倒将她的身子裹得更勾人些。温容的身子香得要命,那等下——等下便抱她到浴桶里去好了。

温容听着这话,感觉似乎哪里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什幺,仍旧皱着眉头。

澹麟低头,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舌尖慢慢地舔向自己的牙齿。舔舐她时那种甜腻的记忆再次涌上来,他低头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音沉了许多:“师父,你喝过茶后歇下吧,明日还要赶路,不必担心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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