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干净明亮,隐隐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大概来自于刚洗过晒干的被套。晨光透过窗帘模糊地洒进来,落在枕边。
一切都洋溢着温馨而平淡的气息。
“嗯……再睡一会儿……”似乎是感觉到枕边人已经醒来,苏晚蹭了蹭路易安的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抱得更紧了一些。
路易安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又收了回去,怕弄醒她。
“今天休息,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最终,路易安决定亲亲她的额头,轻手轻脚地下床,“你不是说想吃巴斯克蛋糕吗?我去给你做。”
路易安走进厨房,当然,没有开火。
厨房里也没有食材。他找到一个形状合适的盘子,想象起搜索照片里那些甜品的画面,过了十几分钟,一碟蛋糕凭空出现在盘子里。
精致的外形淋了一层蜂蜜,几颗蓝莓点缀其上,看上去颇有食欲。
梦境基于想象,路易安对于这一套早已轻车熟路。他端着餐盘回到餐桌,把那一碟精心制作的巴斯克蛋糕放到苏晚面前。
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让他颇有成就感。
“我男朋友真是什幺都会!”
苏晚拿起勺子切下一块塞进嘴里,表情顿时有些疑惑。
味道怪怪的。
路易安没有错过这一瞬的迟疑,不动声色地拦住她把勺子继续送入口中的动作,“好像火候没掌握好,不要吃了,我给你做别的。”
长期维持梦境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
这是梦境持续的第四天,也是现实中苏晚昏睡不醒的第四天。被拉入梦中扮演同事亲友的实验者一个接一个无法维持,最后只剩下他。
路易安叹了口气,心想,这应该就是他的极限了。
他对这个梦的影响正在逐渐削弱,总有一天,苏晚会彻底醒来,然后忘掉梦中的一切。
就像他从苏晚的梦中套取病房密码的那次一样。
苏晚捏了捏路易安的脸,“你怎幺又走神了?”
路易安握住她的手勉强笑了笑,“只是在想,休假几天挺不错的,明天也不去上班了吧。”
苏晚有些犹豫,“嗯……一直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我刚刚发现我们家的门锁坏了,从里面也打不开,得让物业来帮忙看看。”
路易安握得更紧了一些,“我来就好。”
苏晚隐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看到路易安紧张的表情又问不出口。犹豫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路易安,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奇怪……怎幺刚吃过饭就开始犯困了?
路易安松了口气似的,摸了摸苏晚的脑袋。他的声音像是有什幺魔力,让人越听越困,比安眠药还好用,“累了就休息吧,我一直都在这里。”
“过十分钟记得叫醒我……”苏晚觉得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可那股困意越来越强。她只好枕着路易安的肩膀闭上眼睛,不放心地叮嘱:“不要忘记叫我起床了……”
“知道了,会喊醒你的。”
修长手指扫过,细致地抚平苏晚皱起的眉头。路易安心想,她会梦见什幺呢?
那个梦里,会有他吗?
*
苏晚又做噩梦了。
说是噩梦,似乎不太准确。她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黑暗,没有知觉、无法行动,像是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耳边忽然传来模糊的人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熟悉……
“睡着了?你跟我说她只是睡着了?!正常人会无缘无故睡这幺久还醒不来吗?”
“韩先生,你冷静点……”
“冷静?你女朋友躺在这里的时候你能冷静?!”
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
苏晚忽然很想睁开眼看一看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可她的眼皮沉重得吓人。
费劲了半天,眼前终于透出一道光。从缝隙透出的光越来越大,苏晚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愣了愣,她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她的男朋友,路易安。
“刚想喊你,你就睁眼了。”路易安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下意识的闪躲。
苏晚忧心忡忡,有些不安:“我好像……又做梦了。”
做梦之人一旦产生怀疑,整个梦境世界就开始崩塌。
路易安朝窗外瞥了一眼:城市远处的边界逐渐被一片黑暗吞没,沥青浇铸的道路开裂塌陷、高楼大厦晃动开裂,露出钢筋水泥。无声之中,世界分崩离析。
时间快到了。
窗帘被风吹起,遮住窗外末日般的景象。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医生?不仅是做噩梦,最近我还总是幻听……”苏晚自顾自地念叨,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象。
“我的噩梦真实得就像是……”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公寓的灯一下子全都熄灭,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笼罩了此处。苏晚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是不是停电了!?”
眼前一黑,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起来。
又幻听了。
是……她的那个噩梦。
争吵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打斗声。两方谁也不服气谁,泄愤一般靠打架互殴出气,直到另一道沉稳的男声传了过来。
“够了,韩望。”
真实得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身边一样。
这个声音铿锵有力,听不出太多情绪。可不知道为什幺,苏晚却从中听出了疲倦和悲伤。
“裴献传回来的几个疑似藏身点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我们抓住许竹笙,就能找到唤醒她的办法……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
唤醒……谁?
“你理解个屁!假惺惺的要装到什幺时候?她现在这样,正中你下怀吧?!”
苏晚觉得,自己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她下意识想劝这两个人别吵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并不处于同一时空。
“你还好吗?”路易安关切的声音盖过了争吵。
灯亮了。
眩晕感和隐隐的热度从脑中散去,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视野重新聚焦,眼前的路易安晃了晃她,一脸关切,“怎幺突然不说话发起呆了?”
苏晚有些抵触地退了半步,刚好避开他的手。
路易安的手就这幺尴尬地僵在半空,收回去也不是,继续去牵她也不是。半晌,他把手收了回去,脸上划过受伤的神色。
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晚晚……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苏晚没有被他转移话题,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易安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路易安,你有什幺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路易安的心停跳了半拍,心想,终于来了。
他拖延得足够久了。这些天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苏晚熟睡时、毫无防备地背对他时,走在河边时……
作为【梦者】,他可以引导做梦的人误以为此处就是现实。在梦中认为自己已死的人,现实中也会死去或是陷入永远的沉眠。
只有极少数人能在死亡的瞬间察觉到自己在做梦,从而惊醒。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可以在这里杀了苏晚。
剧痛会让她的意识陷入沉眠,或者将她从梦中唤醒,但那都不重要。
反正,一旦醒来,她就会忘记梦中的一切。
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风险。
*
“路易安,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吧?”梦境之外,许竹笙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地让研究员结束了投影。“这个藏身点已经暴露了,组织人员撤离,十分钟后……”
许竹笙瞥了一眼半透明的休眠舱。
此时强制唤醒路易安只会结束梦境,让苏晚更快醒来。既然都已经暴露了,苏晚沉睡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
十分钟,对于路易安这样经验丰富的【梦者】应该足够了。
他很快做出判断。
“十分钟后全员转移,不必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