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九月,白诺得到九天的伤病假。听说古道热肠的老长官,给他安排了八天的相亲流水宴,吓得他立刻躲进了为监视秦销租下的那间别墅。
那是个阴雨天。
雨丝随风横斜,飘洒而下,一座座别墅的外墙都被洇成深红。他无事可做,倚靠着门廊,把黑色连帽衫的帽兜往下一拉,静静看雨。
保姆车从门前经过,停在对面的栅栏门前。汪盏撑着一把黑色大雨伞,款款地从车上迈下来,没立刻进门,礼貌地站在原地,目送车离开。
九月末天已经转凉,她只穿着一件抹胸式短款连衣裙,雪白的颈肩、手臂和双腿全部暴露在又湿又冷的空气中。
这时风陡然发狂,那把又大又沉的黑伞,被风吹得反折过去,她艰难地拽着伞,脚上那双绑带式细高跟鞋在雨中跌跌撞撞……
白诺从廊下起身,两三步冲过去拉住她,回过头的汪盏满脸煞白,一双眼睛惊惶失措。
他摘下黑色帽兜,露出面孔,柔声问:“汪小姐,是我。”
怀里的姑娘眼睛像一对蝌蚪,无措地望了他几秒钟,才微微点了下头。
一两分钟的工夫,大雨瓢泼而下,两人全被浇透了。他鬼使神差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遮在她头顶,又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将她送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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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停了,天还没晴,乌蒙蒙的天空压下来。
汪盏上门来还衣服时,他正给伤口换药,白绷带绕在手上,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去开门。
汪盏见到他这样,愣了下,又盯着他身上正渗着血的伤口问:
“要、要帮忙吗?”
“……”
这点小伤,用不着帮忙。
可是她怀里抱着他的连帽衫,文秀的眉间微蹙着,眸底流转着深切的关心……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室内开着灯也显得阴沉压抑,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药瓶和绷带。
汪盏低着头,仔细擦拭他的伤口,落地灯将浓密纤长的眼睫毛投出一弧清影。
他看过她参演的主旋律献礼片,那是部队组织的放映活动,不用等到第二天上交观后感,当晚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一群雄性荷尔蒙无处发泄的年轻人的意淫。
有些话可能说得没错。
她是秦销留在身边最久的情人……本事一定不小。
那天从医院出来,他后知后觉地漫起一丝怀疑。明明是来要答案的,怎幺三言两语间就给了她一个承诺?
她真的有那幺无助?那幺可怜吗?
后来忙于任务,无暇求证,这份警惕或者说是牵挂一直顺延到了此刻。
落地灯的明润光芒中,汪盏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不说话。
不好奇他的伤是怎幺来的,也不问“痛不痛”之类的废话,只在最后叮嘱了一句“包得不是特别紧,最好不要太用力”。
白诺沉默着一点头,近距离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原来她在银幕上的冷酷和风情都是演出来的,跟踪秦销时看见她在秦销面前的温婉乖顺,也不是装出来的。
不摆大明星的架子,对自己的工作人员也很有礼貌,在雨中下了车还要目送人家把车开走。
不工作时不化妆不喷香水,也不穿性感暴露的连衣裙,素色的高领T恤一直遮到咽喉。
她是个好姑娘。
可惜不幸落入秦销手中。
包扎之后,汪盏也没多停留,温温柔柔地道了谢便离开了。
白诺送她出门,目送她穿过一丛丛开得绚烂的月季,恍恍惚惚地擡起手,抚上刚缠完绷带的肩膀。
她不像是给他包扎了伤口,像做了一场心灵疗愈。经年的焦躁和愤恨被那温柔的目光抚平了,只剩下一阵柔软和舒爽蔓延在胸口。
这样的温柔乡……
也难怪秦销舍不得杀她。
午后天空略有放晴,日光又不太晒,白诺在三楼阳台上放了张躺椅,盖上风衣,眯了一会儿。
一会儿他看见对面的窗玻璃上映出一道袅娜的倩影,一会儿又感觉自己正往深潭里悠悠下沉,有时睁开眼睛,能看见上面水面动荡的光影,有时又看见玻璃上的虚影打开了窗……
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对面别墅的白色墙壁被残照染红。恰好此时,门开了,汪盏送她的女经纪人出来。
白诺躺在长椅上,慢慢伸个懒腰。
好久没睡得这幺舒服了。
今天天气真好。
于是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给中介打了电话。
这里应该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