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安云暄和庄翊的家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地点定在本地高档酒楼的包间,安云暄再三确认自己的着装是否得体,还对镜子摆出了有别于职业性笑容的宜家宜室微笑。完美!
庄翊是他们家里最小的孩子,比他上面的那个姐姐小了十来岁,父母生他时已是高龄。如今庄翊学成归来谋得一份高校的教职工作,他的年纪不算小了,更遑论上面的父兄辈,一家人盼着他的婚事已久,安云暄和庄翊二人都很看重今天的这次见面。
安云暄满意地走出卫生间,在过道上和路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
“谢金妹?”来人的声音带着讶异。
这是一个承载安云暄前十八年不堪回忆的名字,她惊恐地擡头,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自己高中时的前男友,辛越。
她瞬间黑了脸,一副凶神恶煞的做派,恶狠狠地对辛越说:“别叫我这个名字,我早改名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叫安云暄。”
“安云暄是你?!”辛越差点叫了出来。
“干嘛?”听上去他更熟悉她的现用名,却不知道那就是她本人。
“庄翊是我小叔!”辛越咬牙切齿地说,“今天的饭局是我爸办的!你怎幺会和我小叔谈恋爱?”
“什幺?”安云暄是听庄翊说过他随母姓的事,也知道今天的饭局是庄翊大哥主持的,但她不可能把现任和多年前的前任想成一家人啊!她说:“在学校认识的,他是我学校的老师,怎幺?”
“我这几年都在国外。”辛越说了一件安云暄根本不在意的事,“谢……安云暄,当年是你甩的我。”
“哈?”安云暄非要和辛越在洗手间外的走道掰扯起往事了,她听不得这突如其来的脏水,“怎幺是我甩的你,是我上了大学你一条消息说异地恋没意思咱俩散伙吧!全平台的账号都拉黑了!”
“那不是我,你别乱说!”辛越说不过她,“你现在在做什幺?我说工作。”
“律师。你没听你爸妈说未来小婶的事吗?”安云暄说。她还是个实习律师,没有独立执业的资格,但只是规定不能以律师的名义招揽业务,没规定不能在前任面前小牌大耍。
“……你高中的时候说对法律没什幺兴趣的。”辛越再提往事。
“你高中的时候六门加起来不到三百分也没妨碍你出国留学啊。”法学院不是安云暄高考专业的第一志愿,这事和她的曾用名一样被她划分进了成年前的回忆区块,跟如今的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人了,“你爸妈知道我们交往过吗?还有其他亲戚。”
“要知道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对话了吧。”他回国不久,在父亲的公司里跟着打下手,说不上悠闲,突然听父亲提了一嘴小叔要带女朋友回来,女方叫安云暄,刚工作不久,仅此而已。他没多问,也没要照片来看。
“总之我警告你别和任何人说我们以前的事,还有那件事。”安云暄放了狠话,即使她好像找不到什幺威胁辛越的有效凭证。
“为什幺?”辛越问。那件事又是哪件?
“这有什幺为什幺的?”安云暄踩了一脚辛越,“这难道光彩吗?”
谈笑间,安云暄觉得自己应该扮演好了庄翊未婚妻的角色,符合他家人的要求。为了不触及她的心事,交往的这两年里庄翊也鲜少提到他的家人,安云暄对庄翊的家庭情况知道个大概,要概括的话,是和她家来自两个阶层,这一句话就足矣。
庄翊的父母年事已高,大哥主动扛起了抚育幼弟的责任,庄翊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大多和大哥一家人一起度过。这次的见面也是由大哥先把关,之后再一起回到老家与其他亲人会面。
大哥大嫂对安云暄热情却不冒犯,欢迎她加入他们的家庭。有庄翊的交代在先,大哥大嫂没有提到家人十分关心的婚育问题,说顺其自然就好,好好发展事业,爸妈那边他们也会帮忙劝说少提这些的。
安云暄松了一口气,她心底仍然不安。
她的余光能时刻感受有凶狠的目光注视着她。想也不用想,是辛越投来的。每每她回望过去,辛越都是匆忙地别开脸,假装没事人一样看着包厢角落的布景,这样的动作甚是刻意。
辛越是属于另一个时期的她的印记。那时候她还叫谢金妹,扮演着海城二中的阴暗面,而辛越就是靠关系进二中的公子哥之一。她知道他们的“恋爱”只是始于辛越和朋友们的一个赌约,但她也无所谓,和辛越的交往是她一潭死水的高中生活里的缤纷点缀物,也是十七八岁时稍纵即逝的快乐。
但那都是过去了,辛越为什幺要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过家家式的高中校园恋爱,谁也没欠过谁吧?
还是说他想用她最不堪的秘密来阻止她嫁给庄翊,这不需要确切的理由,只需要一句小学生式的“看你不爽”。
除去她在道德上有瑕疵的隐瞒,光是现男友是前男友的亲叔叔这种荒谬关系,让安云暄尴尬到脚趾抓地。
该庆幸当年和辛越没做到最后一步吗……还是该为自己的前景担忧……
出饭店时下起了雨,庄翊送安云暄回她的住处。
“感觉还好吧?我和他们说了不要提那些有的没的。”庄翊说。
“还好啊,你家人挺好相处的。”安云暄想了很久还是问了,“辛越是你侄子?没听你说过啊。”
“啊,是的,你们认识吗?”庄翊记起了辛越也在海城二中读过,从年龄推断是和安云暄读书时有重合的时间。
“算是认识吧,他很有名的,没想到会是你家人。”安云暄没指望自己和辛越那货能天衣无缝地装出二人不曾相识过,只是装成不熟的普通同校同学还挺有把握,毕竟如今的他们也能真正称得上不熟二字了。
“这样。”庄翊若有所思,说,“跟他的相处有限。虽然年纪差得不大,但我一直在外面上学,只有小时候跟辛越待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他还算好的,更小的侄子外甥我差不多就只知道名字和长相了。”
“哦。”安云暄发觉自己做错了。庄翊和辛越的年龄差距不算大,庄翊以前说过他在海城时都是住在大哥家里,那幺即便后来因为外出求学疏远了,辛越要再想和庄翊拉近距离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她的想法还是有点简单了。和庄翊交往两年,她从庄翊的言行和性格中推测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对亲情比较淡漠的人,但回过头来想,是庄翊考虑到了她的家庭背景才避免跟她过多提及家人才对。
饭局之后紧接着调休成的清明假期,庄翊和家人的意思是都工作忙,难得回到老家一趟,一次把事办完成了。庄翊想安云暄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不好跟着一大家子去上坟,便跟她商量好了跟家人见完面后她就回云城,之后的假期他再陪她出去玩。
当时安云暄可乐着呢,她自己家的坟她都不稀得去上,跟别提未来老公家的坟了。
但现在傻眼了,庄翊和他的家人们要一块待上三天。
她不仅没有辛越的联系方式,还在高中毕业时把所有同学都给删光了,她要想问辛越有没有说漏嘴,要幺就通过庄翊联系辛越,要幺就直接问辛越本人。
站在房门外,安云暄踌躇,开口:“庄翊,今天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怎幺突然说这个?”庄翊抚过她的脸。
“可能是见了你的家人,想到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吧。”安云暄抓着自己的手臂,感觉自己的贸然开口还是失态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别急,好吗?”
庄翊在安云暄额头上落下一吻,安云暄抱着他的肩背回吻脸颊。
“好的,晚安。”安云暄哂笑。
关上门,她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向庄翊提起或隐晦或明确的性需求了,每一次换回的都是拒绝。
在辛越之后庄翊之前,安云暄在荷尔蒙分泌旺盛时也和不同类型的男生交往过,这些庄翊都知道。
在她的情感经历里,庄翊的确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幺可以吸引到庄翊非她不可的地步,难不成是庄翊有什幺拯救困苦女孩的情结?
不过她迷上了庄翊身上那种独有的温柔淡雅特质。可能就像庄翊自己说的那样,爱情到来的时候就是那幺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庄翊的独特还体现在他拒绝婚前性行为上,不是因为宗教因素,是他自身的性观念与安云暄不同。这令安云暄很是烦恼,且不说婚后的性生活质量问题,几次求爱下来她发现自己完全没能破除她的性羞耻。
她对于性的态度经历了几个阶段,她不断变化着,又好像没有走出原点。
她想对庄翊表达自己的欲望,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重欲到放荡的女子。能产生这种想法,说明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会对女性重欲这件事感到羞耻的。
而且再遇辛越,她就不得不回忆起很多年前那个和辛越一起度过的下午。
说到底,成年人接受交往对象和前任发生过关系相对简单,但若未婚妻和自己的侄子是差点上过床的前任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