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

晏明彰勒马,从马上翻身而下。

澹麟早早套好马车正是为了甩开他,谁料他竟也骑马跟了过来。且看他今日换了一身天青色长袍,束玉带,算是翩翩郎君模样,这一身装束站在温容身侧竟与她衣衫的颜色有些相配。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但脸上仍不动声色,只站在温容身边笑着看向他。

“晏郎昨日与楼中娘子厮混半夜,今日还能这样早起身,着实让人意外,”他语气低了一些,又侧眼看向温容,“我与阿容想早一些赶路,也怕搅扰了郎君的好事,故未向郎君告别便动身走了。”

晏明彰昨夜未睡,隐隐约约觉着澹麟好似话中有话,想了半夜终于想明白他恐怕是觉得自己昨夜离他的娘子太近了,故而说些这样夹枪带棒的话。

他闻言低声一笑,却朝着温容看:“我昨夜并未于楼中歌伎厮混,却惦念着娘子今日还要动身到乌月镇,想着你二人未带仆从,担心你们遇上危险之事也没个帮衬,所以早早便起身向这里赶来了。”

温容将手中的黄纸收到袖间,微微点头:“郎君有心了。”

这人——

澹麟面上仍旧和颜悦色,口中的尖牙却狠狠咬住了舌尖。这晏明彰无缘无故接近,又故意在温容面前说些讨巧话,必定居心不良。他缓缓沉下气,轻声冷哼一声,擡手扶住了温容的手臂:“阿容,我们该往里走了。”

他冷冷地瞥了晏明彰一眼,将温容扶上了马车。

晏明彰随即跃上马背,两腿夹动马腹,骏马跟着马车后面走进了牌楼。

过了牌楼之后,雾气渐渐散了不少。乌月镇的格局与前面的清水镇相差不大,商铺临街而设,排列整齐。这个时辰街上的铺子陆陆续续已开了门,但不见有什幺人在外面转,开着的铺子也只是挂起旗来,并没有清水镇那样热闹的景象。

镇上的邸店只有一家,刚刚挂起旗子。澹麟在邸店前勒马,将马拴在门前,擡手掀开轿帘将温容扶了出来。晏明彰也在一旁下马,却先左右看了一圈:“乌月镇以前是与清水镇一般热闹的,只是闹起人祭一事,百姓白日里也不愿出门,看着才这般凄凉。”

温容也向四周看去,不待多说什幺,邸店的门里便走出人来。

“三位贵客,可是要住店?”

门里的声音沉而悦耳,声音先于脚步传至门口。温容擡眼望去,只见邸店里头走出一个身着红衣的郎君。他看着该是与澹麟一样的年纪,穿一身红色长袍,目似朗星,正迈出门来。

又是一个男人。

澹麟口中的尖牙咬住舌尖,冷冷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侧身挽住温容的手臂。邸店中的男子原本目光先看向温容,似乎有意要多看两眼,但骤然被眼前的玄衣男子遮住,唇边的笑容不禁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三位贵客,在下的邸店新开不久,眼下生意有些惨淡,但吃食留宿必定不会怠慢诸位,”红衣男子上前,“还请三位贵客移步进门,如今镇上不太安宁,有些话还是进来说要好。”

温容听他话中意思,像是知道一些内情,便和澹麟一起进入邸店中。邸店瞧着确是新开的,楼下的桌椅板凳还未完全归置明白,但墙上的雕刻与字画却样样精细,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在下姓云,名通,字长敬。邸店刚开不久,谁料镇上出了这档子事,过路人现在都不敢从乌月镇走,都是绕路而行,我这邸店也没多少生意,”云通将斟好的茶水端至他们三人面前,“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三位贵客海涵。”

澹麟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嗅了嗅方才擡头。温容指尖顺着茶杯转了一圈,也是低头确认过方才将茶水喝下。晏明彰倒没顾虑太多,仰头就将茶水喝了下去:“云掌柜,听你这样说像是知道内情,不如同我们说说发生了何事,若有解决之法自然是好,否则南来北往的人都在你们镇前绕路,你的邸店怕是开不了多久了。”

云通苦笑一声,继续道:“我也刚来乌月镇不久,并不是本镇人氏。先前乌月镇也是热闹非凡,自从闹出淫祠与杀人祭鬼一事,镇上多女子失踪,家中有女儿的也不敢轻易出门,渐渐地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温容手中的茶杯放下去,眉头紧紧皱起来:“淫祠?乌月镇方圆百里内有灵霄山和栖梧山,既有道观,为何镇上会兴起淫祠?淫祠兴盛本就荒唐,杀人祭鬼更是可恶。”

云通看向温容,似是微微垂眼:“淫祠并不少见,只是寻常淫祠最多是百姓添添香火。乌月镇上的祠庙祭祀的恐怕不是正经神仙,原先只是一两人信,现在一多半人信,虽说杀人祭鬼一事如今没有实证,但那女子的尸身却出现在祠庙外,且头颅不翼而飞,不是杀人祭鬼是什幺?”

澹麟听着他的陈述,并为言语,仍在暗暗打量眼前的人。

温容点点头,并未继续问下去:“……竟是这样。云掌柜,现下我们三人恐怕在此留宿,不知可有合适的房间?”

“自然有,二楼都是空房,三位随我来。”

二楼的房间开阔整洁,看着也是刚刚打扫过的。澹麟将包袱归置好,点起了桌上的油灯。白日行踪过于明显,要等到入夜后才可外出探查。他将屋子前前后后检查一遍,方才坐下来,静等着入夜。

一更的梆声响起,温容将长发束到脑后,扎紧了裙衫的袖口。澹麟见状也打开了窗子,向外警惕地望了一圈。屋内的烛火随风摇晃,他回身正欲像温容禀报,却见她猛地用手撑在了桌边。

“阿……师父!”

澹麟心头一紧,飞身两步落到她身侧。只见温容轻咳了一声,白玉一般白皙的脖颈涌上一层薄红,她单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长睫垂下,脸颊似升起了火烧云,从颊边到脖颈都是一片绯红之色。

“师父,你怎——你怎幺了?”

难道是茶有问题?可是那茶他和晏明彰都喝过,并无异常。这世间还没有只对男子或女子单独有效的催情之药,何况他还醒着,即便要对温容下药,也该先将他迷晕了才是。

温容眼前像是有无数烟火点起,景象仿佛被各色的丝绸蒙住,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四周的景象缓缓展开,如同铺出一个巨大的幻境,五脏六腑被火点起,陌生的情动之意从身下向上蔓延,潺潺的流水声中只有一声又一声焦急的呼唤传过来。

她的手如同被一条线牵住,向自己的衣领探去。

澹麟伸手扶住她的肩,眼见着她倒在自己怀里,那只葱段一样白皙细腻的手探向了她衣衫的领口。他脸色骤然一变,低头按住她的手掌,金瞳仿佛燃烧器无尽的火焰。

“师父,师父……你清醒一些,”他揽紧她的腰身,低声凑到她耳边,“师父——”

然而怀中的人不知在注视着什幺,她茫然地向前看,手掌慢慢按上他的胸口。柔软的指尖顺着他的胸膛贴上了脖颈,他喉头霎时发紧,舌尖舔着嘴唇看向她潮红的脸,声音也哑了几分:“阿容……”

他鼻尖动了动,手掌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身。

她的身子在散发一种陌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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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女子情动时才会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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