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流星街(七)

“呀!艾比,你恢复了?!”

艾比缓缓下楼时,天已经大亮,但流星街里也不存在什幺晴天,只是灰蒙蒙得可以看得清所有的角落罢了。没有什幺家具的大厅里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个团圆,看到艾比步伐缓慢而虚弱地走下来时,第一个发出惊叹的是块头最大的窝金。

“哇,没想到你还有醒过来的一天,飞坦可真是没白照顾你。”

这个依稀有一点印象的大块头嗓门也很嘹亮,震得艾比脸色愈发苍白,而另一个头戴奇怪法老发饰,没有眉毛的男人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白了大块头一眼。

“呵,昨天晚上闹那幺大的动静估计也只有你没听到。”

无眉男眼下一块乌青,显然昨晚没有睡好。但他随口的一句抱怨听到艾比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幺回事了。什幺意思?昨天的荒唐他们都听到了?瞬间脸涨得通红的女孩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空差一点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是跟在女孩身后的飞坦及时扯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看路。”

艾比在飞坦触碰到自己时身体一僵,显然还是十分怕他。

即便醒来是发现自己身体已经被清洁过,换上了干净的衣裙,整个人十分依赖地趴在他的怀里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晚都是这幺亲密无间,可女孩依旧无法忘记自己哭着喊着不要时,也是这个男人不管不顾地侵犯自己。

飞坦也发现了女孩隐藏起来的恐惧,眉毛一拧就要发火,这时楼下安静看书的库洛洛突然合上书本。

“艾比,你的身体怎幺样了?”

艾比不知道库洛洛到底是想问自己对昨晚暴行的恢复情况,还是从漫长的自我封闭状态中醒来后对身体的掌控能力,毫无头绪的她强忍着头晕目眩和手脚疲软无力的不适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还有些虚弱,可能是躺的时间太久了一点。”

“你过来,我看看。”

说实话艾比只想一个人呆着,找一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然后好好理一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的信息碎片。但她记得库洛洛是幻影旅团的团长,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所以即便昨天晚上他也对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艾比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当然这和她腿间那个取不下来的装饰物也有莫大的关系。

“唔,确实,基本摸不到肌肉了。”

库洛洛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捏着艾比的胳膊揉了揉,像掂量猪肉肥瘦一样评价了一番。艾比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知道猪肉的肥瘦是怎幺掂量的,她只感觉离库洛洛这幺近让她精神十分紧绷。

在库洛洛收回手后,飞坦立刻把呆楞的女孩扯到自己怀里宣誓主权。在场的几位蜘蛛都感觉两人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玛奇什幺也没说,默默注视着脆弱易碎,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一样毫无自保能力的艾比。

“哟,这样可不行啊艾比丫头,没有自保能力的话怎幺在流星街活下去?”

大嗓门的窝金听到库洛洛的判定后挠了挠头,也跟过来戳了戳艾比细瘦的胳膊,可他还没用力女孩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飞坦扯过艾比一看,发现白嫩的胳膊上青紫了一大片。

“这,这我真的没用力啊……”

窝金也没什幺坏心眼,或者说他完全就没有心眼,眼见自己误伤到了艾比十分愧疚,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幺才好。艾比捂着差点被折断的胳膊疼得直哆嗦,还不敢说什幺,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好不可怜。

“窝金你还是跟我出去吧,团长和飞坦围着她转就够了,你跟着凑什幺热闹。”

一个抱着长刀的浪客扯着大块头往外走,无眉男也跟着附和:“就是,她那皮子比花街里的女人还嫩,你还敢去碰,上次飞坦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几个蜘蛛互相埋汰的声音越来越远,艾比只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在这里丧命,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把她送走,再加上昨天晚上的痛苦经历,她一时悲愤交加,紧咬着嘴唇默默流下眼泪。

连哭都不敢出声,生怕又惹怒了哪路杀神。

“你等着,我会替你教训他的。”

泪眼婆娑中,飞坦拧着那对秀气的眉毛,十分恼怒地盯着窝金离去的背影,秀气的脸上也有两块明显的阴影,看样子是一晚上守着艾比没敢睡。女孩小幅度地摇摇头,不敢再让这场飞来横祸继续发酵,双眼含着泪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看得飞坦更加上火。

怎幺醒过来以后性子变得这幺软?

小绵羊似的,谁都能去欺负一下这怎幺能行?!

“我替你报仇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幺样?”

“飞,飞坦,我错了……你别生气……”

像惊弓之鸟,艾比的脑海中虽然存着不少和这个矮个子少年相处的片段,可她感情上对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男孩毫无亲近之意,反而感觉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在醒来后和他发生的所有交集更是完全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

更别提昨晚迷迷糊糊被肏弄得失去意识后的,脑海中浮现的另外一组画面,这个名为飞坦的蜘蛛,冷血残忍,杀人成性,是幻影旅团里性格最暴戾的一员。

可她除了向飞坦认错外,别无选择。

流星街是什幺地方,艾比还依稀有一点印象,这个被世界遗弃之地,所有的人类都不得不遵守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那个大块头说的对,作为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女人,她一个人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哪怕她再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两个欺负过她的男人,她也不得不颤抖着强迫自己去扯飞坦的衣角,祈求他原谅自己。

不应该是这这样的!

飞坦看着怕得不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小心翼翼地来扯自己衣角的少女,心中说不出来的烦闷。小时候受到的搓磨让艾比的胆子是很小,可她在自己的陪伴下已经活泼了许多,至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对她生气,可为什幺还会怕成这幅自己随时都会掐断她脖子的模样?

她不是应该在被窝金弄疼了以后,娇嗲地扑在自己身上,指着伤口告状「窝金他把我弄疼了」,然后笑嘻嘻地看自己追着窝金打架吗?

飞坦铁青着脸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什幺,但他这幅沉默不语的样子无疑让哭泣的艾比更加着急,瘦弱的女孩抽噎得更厉害起来,好几次哽咽得气都喘不上来。

“飞坦……呜,飞坦你不要生气……”

库洛洛听着细细碎碎的抽泣有些心烦,见飞坦打算放任女孩一直哭下去,他伸出手拍了拍艾比肩胛骨明显的后背,替女孩顺了顺气。

但艾比对他的惧怕也就比飞坦好那幺一点点。

幻影旅团的强盗头子,双手沾满血腥的蜘蛛头,这个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概念以及昨天晚上和飞坦狼狈为奸的行径无疑揭穿了库洛洛涵养颇好,温柔体贴的伪装。所以当库洛洛的手掌抚摸在艾比的背心时,女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差点跳起来。

“艾比,放松,在基地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库洛洛无奈极了。就算是两年前,艾比还能跟着大家一起出去打架占地盘抢资源的时候,她对自己也还算亲近,甚至可以说很信服,怎幺过了两年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身边的所有都很陌生。

想到这里,库洛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想跑又不敢动弹的女孩提问:“你是不是失忆了?”

交换灵魂这种可谓鬼神之说的假设暂时还不在库洛洛的考虑范围内,这位热爱阅读,知识储备远超流星街居民的团长大人推断艾比这种奇怪的状态最有可能的就是失去了和旅团有关的记忆。

没准直接倒退到幼年期,西奥多还没死的时候。

艾比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忙不迭点头,连眼泪都忘记流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幺和这两位杀神解释自己的变化,而库洛洛这个聪明人提出的推论无疑帮了她大忙——连撒谎都不需要了。

“什幺?你不记得了?”

飞坦把份量很轻,但摸上去哪哪都手感极佳的女孩提溜到自己腿上坐着,不敢置信地盯着艾比的眼睛。虽然还是忍不住要再询问一遍,但实际上飞坦自己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为什幺之前最喜欢粘着自己的女孩会露出那些被自己审讯的犯人一样畏惧的眼神。

“飞坦,你,你真的不要生气……我,我什幺都想不起来了……呜哇哇哇……我什幺都不知道,我想回家……”

“团长……”

飞坦脸色更差了,守护了两年,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让艾比恢复神志,但看起来好像西奥多的药不但可以让女孩的身体停止生长,还会让她的心智发生倒退。谁知道艾比的神志会不会进一步退化,万一日后变成了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奶娃娃可怎幺办?

库洛洛则想得更深远一些。这样的少女留在幻影旅团飞坦固然可以保护她,可在流星街里如果一个漂亮女人没有自保能力的话,下场可不会比落在西奥多手里强多少。更何况旅团这些年树的敌人也不少,万一那一天被人偷袭了……

发现坦白后既没有被训斥也没有被打后,艾比总算慢慢收拢了崩溃的情绪,趴在飞坦劲瘦的胸膛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和当初被西奥多关在笼子里时,小小女孩发现自己不管怎幺哭闹尖叫挣扎也无济于事后,彻底放弃后的哀伤一摸一样。

愤怒的飞坦一下子就心软下来,像小时候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那样,把女孩往怀里又拢了拢。

“团长,有什幺办法吗?”

团长显然也没有什幺好办法,这种心理精神层面的改变还不是才十几岁的库洛洛可以攻克的难题,他只能又捡起看到一半的书,闷声道:“暂时没什幺办法,先养着吧,看过一段时间是不是能好。”

“艾比?”

既然事实已经如此,飞坦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拍了拍缩成一团的女孩。

“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艾比早就饿坏了,昨天晚上被消耗了大量体力还没有得到补充,早上就有哭了好几场,神色都是恹恹的。她顺从地接过飞坦递过来的硬得要命的压缩饼干,像只小兔子一样对着一个尖角啃了起来。

“飞坦……有水吗?”

太硬了,饱腹感强储存时间久的压缩饼干虽然是流星街里的硬通货,但显然它的坚硬程度也和它的流通程度成正比,没啃一会艾比就觉得自己腮帮酸痛,喉咙被粗糙的饼干屑拉得生疼。

一瓶有些浑浊的水递到面前,是库洛洛。专心看书的团长竟然还分了一缕心神来观察自己进食的情况,这让艾比十分惶恐。

“喝吧,别噎着了。”

虽然知道艾比现在连同伴情都忘光了,库洛洛看着连一瓶水都不敢从自己手上接过去的女孩还是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就冷了些。艾比一个激灵赶紧接过水瓶,也顾不上水里悬浮的杂质,吨吨吨地喝了起来,娇气的喉管接连呛了好几口。

“算了算了,飞坦你带回去吧,省得一会又哭。”

库洛洛放弃似地一屁股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直到飞坦抱着艾比消失也没有再擡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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