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池润下床时,膝弯都是软的。
他甚至狼狈得如同一个不良于行的病人,单足刚踩实地面,就猛地一个踉跄。
平时驭风而行也如履平地的人,却在自家寝室的床榻边,差一点就丢脸地单腿跪下去。
更丢脸的还是,会让他腿软的原因,竟是一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能让他精满自溢的……炽热春梦。
虽然他及时稳住了身形,可一侧的膝盖骨还是重重磕了在床帮上。
“嘶——”
疼倒是其次,主要是这番意外难免导致他下肢动作幅度陡然变大,裆部那股黏滑稠腻又温又凉的触感,又一次刺激到了他!
少年池润的神色难看极了。
连后颈处被照射到一小片阳光的肌肤,都令他感觉到一股焦灼的热。
他咬牙冷冷擡起下巴,看向窗外的光亮,脸上有一股倔强一闪而过。
但若是他有空从床榻另一侧稍远处的立地长镜里瞥上一眼,便会看到自己此刻难掩红晕的脸。
窗外的阳光洒入室内能够企及的最远之处,便是床边,而低头撑着床沿的少年,唯有鼻尖以下的小半张脸自这光中一闪而过,而后,那双好看的菱皎红唇便回到了日光以外的范围。
薄而软的它们被抿紧,因着无处可发的愠怒与慌措,薄唇主人那张惯常冷淡疏离的毓秀之颜,染着一股特别的姝色。
但由于此刻的他年纪尚浅,姿容眉目间又带着一股很难以言明的少年气,总是洞察天机而澄澈冷明的眸子也更容易显出几分情绪化,不似日后美得引人失魂,却别有一番灵动惑人。
几滴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他不太稳的呼吸令得喉结轻颤,虽不是滑动,却胜似滑动。
他的耳垂颈项也还是红的,虽不似睡梦中那幺绯艳,但红的好似是从肌理中一点点沁出的,又像是润白的玉上落了一滴红莓汁,再被谁揉着抹开了,所以红得若有似无,浅淡中藏着一丝活色生香。
这是顾采真曾经尤其喜欢看的一副神情,如今独独掩于摘星峰顶静谧的寝室内,无人欣赏——当然,他本人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有心情自赏。
自恼还差不多。
随着些许未干的精液顺着中衣裤管与腿根间往下流,少年池润冷脸站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用洁净咒将衣物内外种种秽物一并清除干净。
私密部位难以启齿的脏污黏腻感不见了,他才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空气中还残存着些许淫靡的阳膻气息,但在日光与微风的加持下,它们也很快就变淡了。
他顿感懊恼外加想不通,自己为何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做?而是下了床榻,一心想要去青华池彻底沐浴——虽然他现在也还是要去——即便身子上那种黏腻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但不好好清洗一番,他心上很难就这幺装作无事发生。
等等……他会在惊怒羞耻交加下,一度忘记用洁净咒,那……成年的那个他呢?
明明身形变幻早有预警,做好准备的时间很宽裕,关于变换身形的地点两人也早有约定,他却还是几次在青华池突兀醒来……
那些池边散落的脏衣物,既没有清理,也没有藏匿……
他未主动留言相询,成年的自己也不主动留下讯息告知相关之事……
也许,对方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也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所以无从说起?
种种迹象表明,会不会,先前是自己误会了?
对方也并不是外出与女子荒唐厮混,而是忽然……遇到了类似他现今这样措手不及的状况?
又或者,这状况本就是先在对方身上频发,才渐渐延伸至变换身形而来的他也受影响?
不然,若不想叫他发现端倪,成年的自己只消动动手指头,一切痕迹自当消除干净,所以只能用事发突然来解释了。
自己几乎待在摘星峰不出去,可成年的他却还是有些必须外出的事由。若是那个他在摘星峰以外的某时某地,骤然变得身体燥热,接着……
少年池润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一心认定,成年的他是沾染了情缘因果,甚至不去思索别的可能。
但此刻他回过味来,一边因为腿软身乏的感觉而脸色不虞,一边重新琢磨之前几回醒来发现的异样。
师兄来看他时总说,随着年岁与修为的增长,他这个师弟行事日益稳健周全。
但就他看来,成年的他既算不到花正骁的姻缘和寻物的结果,遇到这样的事也慌了阵脚连清洁咒都想不起来用,对他也无交代无解释,任凭一无所知的他又做那种梦,还在梦中遗了阳精,真是……
那个自己,年岁的增长是无疑的,修为的增长他勉强也不存疑,就是,行事风格上……他没看出来半点稳健周全。
等等,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第一次,听到那女子的轻笑而做了模糊的春梦,在梦中冲破精关,是在他十七岁下山寻找祸星的前一晚。
那是他与成年的自己所共有的记忆。
下山后,是他,也是他,亲手害死了那个未来才会引起人间祸端,但当时落难又无辜的可怜孩子。
第二次,他又做了那样朦胧暧昧的梦,醒来竟发现时移世易,睁眼即已是多年后,只有他才是此间异客。
而这第三次……
前两次的梦,都伴随着他人生重要的转折,那这一回呢?
这梦比之前看似还有旖旎,却又一如既往的模糊朦胧,而他身体的反应倒尤甚之前。
它会不会也预示着什幺?
习惯使然,他走向殿外的脚步一转,目光落在桌上用以卜算的玉筹签筒上,想要凭借自身不知而可算的优势卜上一卦,但才走出去几步,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习惯净手焚香后再占卜,而现在……虽然清洁咒是有用的,可他必须先去沐浴才行,不然哪怕只是拿起签筹筒,他都没法接受。
走至殿外,日光加身,他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莫名虚弱,就好像高烧大病了一场,体温依旧不太正常。
他拿出师兄赠予一颗的灵丹,两指轻松捻碎包裹其上的蜜制蜡纸,服下丹药后闭眸运功片刻,顿觉气神两定,随即睁眼迈步,继续朝着半山腰的青华池而去……
就在他路过青华池边因为无人理会,所以一直留在原处的一堆衣物时,摘星峰顶的殿外地上,他之前站着服药的地方,一群蚂蚁出现了。
它们分作数拨,爬向那些碎成渣的蜜制蜡纸屑。
微风暂止,暖阳依旧,原材料是蜜与蜡的细碎屑子被晒得发亮渐融,蚂蚁们动作迅速整齐划一,很快就扒住了每一片碎屑,地上渐渐显出一个黑色微动的字来——“真”。
只是,随着扛起食物的蚂蚁们收获颇丰地陆续离开,这个字也原地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清风再起,这里什幺也没有留下,仿佛什幺也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