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小宋,出大事了!”一个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女同事突然挤到宋承娣身边,一脸心急火燎地看着她道,“前几天我们公司不是接了个大客户吗?”
“怎幺了?”带着围裙正在修剪花枝的宋承娣擡起头,看向一脸心急火燎的同事,脑中不禁浮现出在礼堂的惊鸿一遇。
女同事左右观望,遮遮掩掩地将手机递给她看,用气声说道,“新娘逃婚了!”
“什幺?”宋承娣诧异地微微瞪大双眸,连忙摘下手套接过女同事的手机定睛一看,只见公司总群的消息还在不断增加,全是在刷屏新娘逃婚的事情。
宝陵吴彦祖:那新娘好像是大城市下嫁的,我几天前见过,长相气质不同凡人。
不吃香菜:我听说这次新郎品行不咋样,是四一路常客了,订婚之后还想着嫖,结果被放鸽子了。
.:6。
何必、很在意:那个新郎发了好大一通火,给我设备砸得稀巴烂,但让他报警又支支吾吾不敢。
丽丽:大城市的人怎幺会下嫁到我大宝陵来啊,真是奇怪。
V:我今天在现场,女方连着家属可是一个都没来!
……
直到主管跳出来将工作群全员禁言并发了一句“今天的事一律不许外传,违者后果自负。”热闹的工作群才安静下来。
宋承娣将手机还给同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可她却不知这这这份不安从何而来,只是女人那日别有深意的目光时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还记得那天下午,女人离开前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诡异到她潜意识中认为那如梦似幻、虚无缥缈的倩影只是一场午后白噪音中的一场梦。
宋承娣十分确定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更何况以她如此窘迫卑微的身份也不可能会和这样的女人扯上关联,毋庸置疑,那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勾起她探索未知的欲望,可她从女人身上获取的莫名诡异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懵懂又朦胧的思绪贯彻宋承娣整个工作日直至她下班快走到家门,那令她魂牵梦绕的纤长倩影赫然出现在她门口,背后是深灰色的水泥墙,像方枘和圆凿,艺术家的摄影作品、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电影。女人白皙的手指之中夹着根昂贵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烟雾缭绕的楼道之中以她双目相对,以一种宋承娣无法料想到的环境中与她再次相遇。
“您?”宋承娣顿时哑然,她不明白为什幺女人会出现在她家门前,诧异过后是无尽的疑虑。
女人默然,只是将香烟摁灭在脏污的水泥墙上,动作娴熟,像是在每个午后黄昏的都会落寞地站在这片水泥墙前抽完半支香烟,然后再将剩下的半支摁灭。
这片整个楼道中只能听到尼古丁与水泥墙摩挲的声音,烟雾散去,宋承娣又看见了那双悲戚的双眼。
“您怎幺在这?”宋承娣重新问她。
只见女人嫣然一笑,仿佛压在她身上 所有沉痛与苦楚也被这一笑了却。她淡然道:“我逃婚了。”
宋承娣没有回话,只是复杂地看着她。
见宋承娣没有回话,女人料想她是早早知道了,于是她话锋一转,笑着看她,“先请我进去喝杯茶吧?”
今天宋慊回来的早,正如她料想的一般,自从宁欢欢亲眼目睹了顾湘拔枪后,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些,没有宁欢欢恼人的纠缠宋慊的心情也比平常明亮些。
可还没进家门,她就看见了家门旁水泥墙上被烟头摁出的黑点,宋慊狐疑着擡手摸了摸,这个黑点比平常烟头的直径要小一圈,像那种比较细支的女士香烟,她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黑点上残留的烟灰,是很细腻的白色,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一眼便知这支烟的昂贵程度。
宋承娣是会抽烟的,但自从宋清明带着奶奶留下的钱一起跑了之后,她就戒烟了,是不可能去买这样昂贵的香烟,刘光棍就更不可能了,现在还因为小腿骨折在医院躺着,宋慊思忖着,除非有其他人来过,而且这个人的身价不低。
宋慊不再多想,立刻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随着一声突兀的“吱呀”声,沙发上两个貌美的女人跟着擡眼看过来。
宋慊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宋承娣穿着她的紧身白色背心,身体微微前倾,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嘴上叼着根女士香烟,而她身前,一个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的女人为她点着烟。
宋承娣就着女人点火的姿势猛吸了一口,烟头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燃起光亮,已经很久没吸烟的宋承娣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吸入肺腑的烟雾很温和,不呛,喉间溢满淡淡的桂花香。
宋承娣微张着嘴将烟雾往外送,烟雾弥漫中,她精神抖擞地笑了笑,用烟头遥遥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宋慊,“那是我妹妹,宋慊。”她身侧的女人看着门口身型高挑的酷女孩,笑着和宋慊打招呼,“妹妹你好。”
说不出是什幺感觉,宋慊心底不为人知暴戾突然随着血液涌上大脑,她克制住想把她姐烟摁灭的冲动,连一眼都没施舍给宋承娣身侧的女人,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句:“你朋友?”
可开口的却不是宋承娣,而是为她点烟的那位气质高雅的女人,“算不上,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想要借宿几晚的人。”
这时,宋慊才将目光投向那女人身上,那女人一头齐腰墨发如帘幕低垂,气质如兰温柔如水,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从头到脚
没一处无不在告示着她这个女人的金枝玉叶。
宋慊目光沉沉,猛地将门关上,连牛奶都没喝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女人被这一举动震住了,然后暗含深意的看了眼身旁若无其事的宋承娣,幽幽道,“你妹妹脾性挺大。”
“甭管她,每次不知道怎幺就惹了她,”宋承娣起身弹了弹烟灰,“跟个闷棍似的。”
女人挑眉看她,思忖片刻,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角。
宋承娣嘴上是这幺说,可夜深后还是站在反锁的门前抓耳挠腮地想该怎幺哄哄她的妹妹,因为主卧已经让给那个女人了。
她踌躇良久,终于泄了气,准备今夜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可还没迈出一步,面前的房门突然开了,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拽了进去。
宋承娣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还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张冰凉的唇就迫不及待地覆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舌头狠狠撬开她的牙关深入她的口腔,挑逗着她的上颚,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大脑混沌的宋承娣却条件反射似的猛地推开身前的少女,宋慊却借力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摔在床上,头晕目眩的宋承娣还没反应过来,宋慊便扑了上去压在她身上低头就要啃,宋承娣只好用手死死抵住她的嘴不让她亲,宋慊像个得不到糖就要整个糖果店的小孩似的就要去掀她姐的上衣,直到被她姐恼羞成怒地甩了一耳光才老实下来。
“我又怎幺惹你了?”宋承娣气喘吁吁地呵斥道。
宋慊却垂着头不说话。她这个姐姐,总是说她不懂事不听话爱耍小脾气,可是宋承娣怎会不知道她为什幺生气为什幺闹别扭,她们在同一个昏暗的屋檐下度过了荏苒十五年,从那个记不清模样的娘抛弃她们后,是宋承娣垫着踮起脚尖为牙牙学语的她冲奶粉,给她换兜满的尿不湿,正如她学会喊的第一个称谓是姐姐,写下的第一个名字是宋承娣。
宋承娣对她偏执、暴戾、狠毒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知肚明,却因为愧疚对此视而不见,甚至纵容她一步一步错下去。
怎幺不恨她呢?宋慊看向自己身上被宋承娣鞭打出来的伤痕。她恨不得和总被人觊觎的宋承娣一起去死。
她知道宋承娣和她永远不会有朋友,从她们出生在这个潮湿寒酸的老巷中起就永远不会有朋友,只有回到这人人唾弃的处所中彼此才会敞开心扉。
将心事告知他人就像是太阳蛮横地割开了血肉,一边淋血一边流血。
“为什幺要收留她?”宋慊埋在她的胸口闷闷地问道。
宋承娣垂眸看着她的发旋,用手揉了揉,调侃道:“吃醋啦?”
宋慊不说话,只是用手狠狠拧了一把她的大腿根。
“嘶,”宋承娣痛得冷吸一口气,愤愤地推了一把她的头,“小王八蛋,你是我妹,这点醋也吃,那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和别人说话啦?”
宋慊确实这幺想,她只想和宋承娣一辈子在这间破屋里接吻做爱,只有彼此,直到死去,尸体也发烂发臭。她擡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姐姐,“没有姐姐会敞开腿让亲妹妹肏。”
说到这宋承娣确实理亏,但她难得不肯妥协退让,带着幽怨的情绪反问宋慊:“那你女朋友知不知道你和你亲姐上过床?”带着酸意的、闷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还给宋慊,哪怕她已经知道那女孩是她公司老总的千金,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是宋慊给她带来的。
宋慊看着对她了如指掌的姐姐,不禁微微一笑。她们的关系,虽然看着是宋慊占居高位,但实际上宋承娣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总是能用一句话、一个眼神打得她落花流水,让她彻夜难眠,与她亲近爱护她的同时又总是止不住的疏离她,这其中分寸的把握是宋承娣的绝学。
宋慊忍不住亲了亲姐姐的唇,“我会处理好的。”
由于已经感受到宋慊的手蠢蠢欲动地伸进了她的裤缘,宋承娣只好警告道:“没处理好之前,你可不要做出什幺出格的事。”
宋慊咬咬牙,只好收回手,翻身从宋承娣身上下来。
宋承娣起身关了灯,钻回到被褥里时宋慊只给她留了一个寂寞的背影,她有些忍俊不禁,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妹妹,像哄三岁因为妈妈离开而嚎啕大哭的宋慊那样轻声哄道:“她叫温寒,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因为父亲重病在床,被继母逼迫嫁给我们这的暴发户,所以婚礼当天她逃婚了,我觉着她可怜,想收留她一阵子。”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幺会找上我,也许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吧。”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宋承娣还有很多话没说,但点到为止是现下最好的决定了,温寒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她能知道的就是宋慊一定会自己去查明白的。
况且温寒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游刃有余了,好像她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了,提出的要求虽然荒唐至极却让她不忍心拒绝,不过来日方长,她一定会一点一点扒开迷雾。
同为女性,她只是抱着一颗怜悯之心去同情她,对她伸出援手,哪怕这些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新郎一家要是找上门来她又当如何?这些不得而知。
夜深人静时,宋慊感到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醒了,她感觉到身侧有人在抚摸她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她自戕失败残留下的历史痕迹。她依稀记得那时宋承娣哭成了泪人,一边背着她去医院一边念着对不起。
她一时没动,直到手腕处感到一片温热,她才忍着口渴重新闭上了眼睛。
因为宋承娣埋在她的手腕里,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