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祥在牛甲村只剩下张天赐一个人亲人了,县城距离牛甲村二十个公里,来回不方便,他打算把张天赐带到县城生活。
本来听说张天赐的爹回来了,几个孩子都有些高兴,知道张天赐要离开,荒喜心里很难过,抓紧张天赐的手不出声了。
后来赵进进来发糖果和点心,张国祥荣归故里,带回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太差,带回两个背包,一个放在张国祥脚边,另一个就是赵进拿过来的,装满了麦乳精、水果罐头还有点心和糖果。
厨房里站着十几个孩子,除了张天赐他们,还有二妮和打算今天一块上山找野菜的那些孩子,他们从没见过水果罐头和这种糖果的包装,眼睛都看直了,年纪小的已经嘴馋得忍不住流口水。
赵进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几颗糖果,孩子们开心得不得了,剩下的东西,赵进把背包拉链拉上,递给张天赐:“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你自己分配。”
他忍不住打量着领导的儿子,越看越觉得两人的眉眼和模样像,连肤色都差不多。
小小年纪,眼神就挺犀利,是个好苗子。
张国祥在部队的时候就是赵进的领导,前几个月张国祥要转业回来,大领导知道赵进也是这边的人,问他的意思,赵进这些年在部队里待着,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当下就决定一起转业回家,以后继续跟着张国祥混。
张天赐腾出手,大大方方地接过背包,说了声谢谢。
他把背包打开,里面竟然有三罐水果罐头,荒喜离他最近,看到水果罐头喉咙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她觉得不好意思,但就是忍不住。
以前在家时她时不时能吃到水果罐头,后来爹娘被那些坏人抓走,她就没吃过了。
张天赐看了荒喜一眼,看出她的渴望,毫不犹豫打开,给她拿了一小块:“尝尝。”
荒喜不好意思抓。
这是天赐哥哥的东西。
“赶紧吃。”张天赐让她抓着,然后擡头看向张求粮,张求粮年纪比较大,没有那幺馋,就算馋也能忍着,倒是张来福眼巴巴的,眼睛都快粘上来了,不过平日里他和张天赐天天吵,不好意思开口问。
张天赐大方地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块。
张来福受宠若惊,眼睛都亮起来了。
张天赐自个也吃了一块,其他孩子没分,他把背包合上,说:“剩下的拿给爷爷保管。”
他一出生就没见过亲爹,但是娘总在他耳边说起爹怎幺怎幺好,现在他看到亲爹了,而这些东西都是他爹买回来的,他自然能吃,也必须吃。
这是爹欠他和娘的。
赵进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目光,怕自己在厨房待着其他孩子害怕,赶紧出去。
走之前,他瞥了荒喜一眼。
老领导的儿子一看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对这漂亮的姑娘倒是好脾气。
荒喜看到三个哥哥都吃了,这才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水果罐头很好吃,她吃的是黄桃,桃子的味道特别浓郁,还甜甜的。
吃完水果,外头没聊完,张天赐又给荒喜剥了一颗糖,荒喜摇摇头,表示不吃了,一天吃一点就够了,剩下的要留着。
张天赐让她吃:“你没听到吗,我爹混出头了,以后我们都会有好日子过,你会有很多糖果吃。”
他态度强硬,把糖递到荒喜嘴边,荒喜这才愿意吃。
张天赐看着她柔顺的眉毛,笑了笑。
*
张国祥在牛甲村住了三天,以前的老家张天赐经常过去打扫,除了破败,还算是干净的,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他带了点东西去找村支书和村干部,整个牛甲村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而且要做大领导,上门拜访的人源源不断。
张国祥还要去县城办理手续任职,没办法在牛甲村待太久,三天时间,他和张天赐单独聊了几回,父子相认。两人去给陶红燕扫墓,拜了几拜。
张天赐必须跟着张国祥走,而且他不是去县城上学,要进部队当兵。
张天赐答应了。
原本以为张天赐只是换个地方生活,没想到要进部队,连张来福都不舍得了,张老兵有心想说什幺,却没办法开口。
人家亲爹是个出息人,总不会害自个儿子,他一个庄稼汉,就知道种田,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能怎幺劝?
最难过的人是荒喜,分下来的几颗糖果她一颗没吃,一连几天都心情低落。
天赐哥哥要当兵去了,有可能像国祥叔叔一样,十几年回不来。
她越想越难过,晚上躺在被窝里眼圈都红红的。
张天赐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去她房间里头,给她偷偷塞了五块钱:“荒喜,这些钱是我这几年卖东西偷偷攒下来的,你偷偷藏好,爷爷都不能说,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手里的五块钱有零有整,荒喜知道那是张天赐辛辛苦苦挣的,想攒着想城里,不愿意拿。
张天赐让她收好:“你放心,我认得牛甲村的地址,等我以后挣钱了,我给你写信,给你寄钱花。”
荒喜听着,鼻子酸酸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止都不止不住。
张天赐看着,心里别提多难受,帮她擦干眼泪:“别哭,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着。
“接下来几年,我要是没回来,爷爷让你嫁给求粮哥或来福哥,你都不要答应,遇到麻烦就去县城找我爹,他已经答应我会帮你。”
“张来福要是长大了对你有想法,你就跟我爹说,千万不要答应嫁人,等我回来了再说。”
他一脸郑重地嘱咐,荒喜停了泪水,眼圈发红地望着他,跟他比划。
她不想让天赐哥哥走。
张天赐摸摸她脑袋:“荒喜,我不能一辈子困在牛甲村,做个没出息的庄稼汉,只有听我爹的,闯出名堂来,以后我才能护着你,带你和爷爷过好日子。”
“反正你别想着嫁人,要是以后我回来……”
说到这里,话戛然而止。
他没办法保证帮她安排一门好亲事。
“总而言之,我说的话你都要好好记住,明白了吗?说不定以后我混出头了,还能帮你……”打听你爹娘的下落。
张天赐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等他真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荒喜红着眼圈点头。
*
和荒喜说完话,张天赐去了张老兵的屋,头一回规规矩矩地坐在张老兵面前,正色道:“爷爷,荒喜得读书,书本费我跟我爹拿,不用读太久,两个哥哥读到什幺时候,荒喜就上学到什幺时候。我从部队回来前,你不能把荒喜嫁给求粮哥哥或来福哥。”
“求粮哥人不错,你平时多看些,以后从公社里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姑娘给他当媳妇。”
张老兵沉声道:“我这把老骨头干不了几年活了,把她买过来……”
“你还是我爷,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顿了顿,又补充,“能帮两个哥哥的,我也会尽量帮,但是荒喜不能嫁给他们两个。”
张老兵等的就是这句话,养了几年,他早就对张天赐有了感情,如今人羽翼满了要走,他拦不住,但是怕他一去就什幺都不管了。
他自个也是有私心的,大孙子二孙子如果一辈子没人帮,以后只能做庄稼汉,但是和张国祥保持联系,以后总不会过得太差。
即便如此,知道张天赐过来不是给自己道谢,而是让他答应送荒喜上学,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那丫头才买来几个月,三个孙子的胳膊全都往她那儿拐。
他挑眉:“为什幺不能嫁来福?”
“来福配不上荒喜。”
张老兵噎住。
怎幺就配不上了,来福可是他孙子,除了抠门,别的没什幺不好。
他冷哼:“你想自己娶荒喜?”
张天赐沉默了一下:“没想好,但是我跟我爹不一样,我不会一走就是十几年几十年,最多几年我就回来,到时候我来安排荒喜的婚事。”
张老兵默了默:“荒喜出生也不赖,好歹是城里姑娘,要是以后她爹娘有个好际遇,像你爹一样能回来,配你小子,你小子不吃亏。”
“记住你说的话,接下来几年我把荒喜当亲孙女养,以后你要是相中她,我们就是亲家。”
张天赐心里一动,还是没给准信,现在去部队也苦,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能混到什幺地步,不能像他爹一样白白给人希望。
张老兵倒是不揪着这事了,知道他要走,心里还是舍不得的:“都想好了,不后悔?”
张天赐肯定地点头。
他不甘心一辈子待在牛甲村,以前只想过去大城市找他爹,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可以实现愿望了,必须得走。
不过从前没想过要进部队当兵,是张国祥主动跟他提的。
“机会就只有这幺一次,老领导还欠着我一个人情,现在我把这个人情给你,我安排你进省城的部队,剩下的靠你自己努力。”
要是张天赐长得瘦巴巴,性子温和胆怯,张国祥也不会诞生这种想法,他看到了张天赐身上的野性,知道必须得磨一磨张天赐的脾气。
部队是让人成长的最好地方。
部队苦,但是这十几年,没人比他更知道农村娃想出人头地有多难,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得倾尽全力培养。
现在没有高考,读书读不了几年,就算后面他找关系帮忙安排个别的工作,也没有在部队晋升那幺快。
天赐跟他走一样的路,但是有他帮忙铺路,总不会过得太苦。这些年他在部队积累了不少人脉,过去的部下就在省城部队,可以帮忙照拂一二。
张天赐只问他:“你以后会娶别的女人吗?”
张国祥沉默良久:“或许会找个老伴,但是孩子只有你一个。”
张天赐明白了:“爹,我进部队了以后,帮我照顾爷爷和荒喜,要是有机会,带荒喜去县城的医院看医生,看她的哑巴病能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