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的十分钟后,被夏棠视为黑历史的广告就传到了陆霄的手机。
还是清晰度最高的版本。
果然粗糙又潦草,从拍摄到演员到剪辑都透着股青涩的意味。
夏棠在第十九秒登场。
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气势汹汹地扮演恶毒反派,相当认真地把眼睛睁得很大。拍摄是一个白天,在学校操场,女孩的眼角和鼻尖上翘,盛满了阳光照射出的点点光亮。
说着打死不会给他看,实际上自己看起来倒是也很开心。
画面定格放大,在她的身上。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陆霄撑着侧脸,垂眼看了良久,指尖慢慢从屏幕上经过。
最后移开。
地球实在太大。
如果能缩小一半,他们之间的距离便能只剩一半。小到月亮那幺大,就只剩下最后的四分之一。
至少靠近到,一步便可跨越。
假期里,城里的霓虹灯大道和海湾公园每天人满为患。
城市最漂亮的时候永远在夜晚,高楼的灯光闪烁,倒映在粼粼的江面与海面。
趁着休息日,夏棠给家里人和李子沫她们都寄了本城的特产,里面附上了平安符,来自城郊据说很灵验的寺庙。
她从乌央乌央的中老年旅行团里,好不容易才抢到。
还有一个,本来也该寄出去。
但是路程远到运费完全不划算。
于是只好暂时留在她的钱包里。
如此,直到秋天的尾声。
周末,前往市中心的地铁人满为患,抵达站点时,整列车厢的人几乎都在此下车。夏棠匆匆从身边的人群里挤出来,大步跑上扶梯,跑出地铁口。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繁忙的十字路口,高楼分割开天幕,天气正好的休息日,出门压马路的男男女女衣着时髦,到处都是人。
她踮起脚望过去,面前是一对经过的情侣,女孩牵着氢气球。
在他们背后,陆霄站在马路的另一侧,也正看过来,深色衬衫外穿着鸦色的大衣,目光隔着人群相遇。
在色彩斑斓的彩色街景图里,他是唯一醒目的人影。
红绿灯变换,等待的人群熙熙攘攘走过马路,陆霄也越过斑马线,朝她走来。
数步的距离。
也像是从世界另一侧降落。
陆霄到她眼前,擡起腕表,轻轻挑眉:“你迟到了。”
夏棠愣下,马上反驳:“才三分钟而已!”
“三分钟还不够多吗?”陆霄放下手腕,眼睫垂落,目光粼粼的,低头看她,“足够我们抱上很久了。”
人来人往的街头,他刚刚在路边下车,十二个小时的航班和一个小时的车程。
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
夏棠没话说。
抿唇看着他,睫毛颤了颤,眼睛微微睁大,还在想应该怎幺回复好,最后干脆伸手抱了他一下。
“行啦。”她说,双手环住他的腰侧,仗着这附近没有熟人,破罐子破摔,“赔你三秒钟总行了吧。”
陆霄没说话,只是把她的脸按在身前。
身高差足够夏棠被全部盖住。
单薄的衬衫下是温热的胸口,她的脸贴在其上,听见心脏一下一下跳动。
盖过身边络绎不息的人流与车流声。
陆霄低着头,下颌压着女孩的头发,才低声说:“不行。”
“只还三秒钟,太短了。”
飞机是今天早上降落机场,而后换乘直升机到大厦。
上午还有一场收购谈判会。
那之后他本来要直接来学校,被夏棠拒绝。
她在电话里说反正来了还要在折返回去,不如就在这附近见面。
至少可以节约他过来的时间。
虽然是临时找的借口,但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借口。
见面的每一分钟,都被安排在计划内。
两个人走在T城知名的十字街口步行大道,道旁树的叶子已经剩得很少,街上最多的就是年轻人和大学生,许多对的情侣擦肩而过。
夏棠两只手都放在口袋里,仍然觉得脸颊在发烫,靴子踩着地砖,目不斜视地问他:“你现在累吗?”
“不累。”
“饿吗?”
“不饿。”
“那你——”
陆霄偏过头,侧脸映在街边的橱窗里,瞳仁黑亮:“不是要去约会吗?”
“我去哪里都可以。”他说,“只要是和你。”
夏棠也擡起眼,撞进他的视线里。
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仍然自然得不得了。从现在的角度,线条明细的五官竟然也显得有几分温和的弧度。
被风吹了很久的脸颊一下子又热起来。
她转回头,也板着镇定的脸说:“只是先问清楚而已。先说好——约会可是真的要走上一整天的。”
在夏棠的手机里,存着一天的日程表。
首先要穿过步行大道,去看唱片店。
钢琴区里全是成摞泛黄的黑胶唱片,封面只有大写加粗的字母,看不出是演奏者还是作曲者。
夏棠拿起一张问:“这是贝多芬?”
“不,这是勃拉姆斯。”陆霄说,过来拿过,扫一眼背面曲目表,余光顺带着瞥她,“还有你右手上那张也不是肖邦,是罗伯特·舒曼。”
最后莫名买了两张不熟的钢琴家的唱片。
被陆霄带走。
也就只有他的住处才宽裕到能摆得下唱片机。
他站在木制唱片架后,就有女生不自觉朝这边张望。
的确是很适合拍照的场景。
结账时老板看着他眼前一亮,格外热情,既给打折又要加联系方式,还要介绍珍藏的绝版唱片。
全部没被理会。
陆霄出门时,顺带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夏棠拎着唱片挺开心地走在街上,还在问:“你说他是不是看出来你很有钱?”
“不知道。”陆霄说,侧过眼,“但他喜欢男人。”
夏棠大惊失色:“怎幺看出来的?”
“是只有你看不出来。”陆霄说。
分明对方都直接把彩虹旗挂在了柜台后,她却从没意识。
包括他喜欢她这件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