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醒了过来,熹微的晨光从这间宿舍唯一的狭小窗户里投了进来,正对着他的脸庞。
他伸出左手挡了一下光,也跟着睁开眼睛,右手还揽着怀里的安可可,不舍得松开。
安可可睡得很香甜,米勒这点儿动静也没把她弄醒,她昨晚被折腾得够呛,结束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
米勒帮她清理干净时,她也没醒过来,一直趴在他怀里睡觉。
他的身上,现在大概全是安可可的味道了吧?米勒这幺想着,有点儿不好意思。
一想到自己要带着这幺一身味道去找巴尔,米勒又紧张起来,担心见面后会被巴尔狠狠教训一顿。
巴尔可能确实不会介意安可可和他做了,但是可能会介意他本人。
米勒小心翼翼地挪开手臂,又慢慢放平安可可,确保没有把她弄醒,这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
有清洁魔法在,很多学生都懒得再通过刷牙洗脸的方式进行早晨的清洁,不过对米勒来说,比起魔法,刷牙洗脸反而更简单。
天气最近已经冷了下来,没有加热过的水被泼洒在脸庞上,刺激得米勒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还是认真洗干净了脸,毕竟安可可还是挺爱干净的。
零碎的刘海上沾了水,湿成一缕缕的,贴在脸上有些碍事,米勒拨弄了两下,没什幺效果,索性全都捋到了脑后,露出额头来。
也露出了额头上一个有些凌乱的标记。
他挂好毛巾,转过身来,正好对上蹲坐在门口看着他的安可可的视线。
安可可的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早安,米勒。”说着她还歪了下头,“你这样看起来清爽多了。”
她一直很喜欢米勒眼睛的颜色,瑰丽的红色,像是迎光的红酒,又像是精心雕琢的红宝石。
米勒的长相其实属于清秀那一挂,好好拾掇下,在学院里也能排到中等偏上——在人族中,平民能有这种程度的外貌,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不考虑冒险者或者魔法师这些需要天赋的职业,人族中的平民,长得漂亮的大多会被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招揽,招揽的方式,自然也包括通婚。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有身份地位的阶层人群自然长得越发漂亮,相反的,平民在相貌上自然不会有多出色。
在安可可看来,米勒现在这样就挺好,如果长得再好看一点,搭配上他的眼睛,可能真的会被当做魔族了。
安可可指了下米勒的额头:“我头一次看到这个,是胎记吗?”
米勒擡起手捂住额头,有些窘迫,不过还是放下手,讷讷地说道:“不,是我的老师给我刻印的符文。”
“符文?”安可可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的知识。
“嗯,据说是以前不会使用魔法的人发明的,现在会用的人很少,学院里也没有开设这门课程,只在一些小国家里还流传着。”米勒说道。
中央高等学院主要教授的是战技和魔法,药剂和炼金这些,作为战技和魔法的辅助,也会开设课程。
不过符文就没必要了,很久以前持有魔力的人少,符文才会发展起来,如今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有魔力,干嘛还要去学符文呢?
很巧,亚瑟所在的安蒂拜茨的王族还传承着符文,而亚历克斯作为寿命悠久的血族,也很熟悉符文。
安可可听了也没上心:“那你这个符文是起什幺作用的?”
米勒回答道:“老师说我的体质被那颗水珠改造了,被别人发现可能会带来危险,通过这个符文隐瞒了我的体质。”
事到如今,安可可对米勒那位老师——克鲁曼·贝克教务长,已经不剩多少信任了,闻言连带着对符文也没有什幺好感。
她径直问道:“这个符文真的没有问题吗?会不会你不能学会魔法,就和这个符文有关?”
米勒摇了摇头:“这个符文并不是一开始就刻印上来的,老师带我回到学院前,我也学习过魔法,确实无法正常使用,是进入学院前才刻印了符文。”
安可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如果是在学院里,有这幺多老师在,米勒的异常体质确实有可能被发现。
不过她还是觉得,克鲁曼应该隐瞒着什幺,光是他让米勒吸收死灵气息,就显然不怀好心了。
看出安可可的担忧,米勒走到她面前,乖顺地蹲了下来,安慰道:“不用担心,如果有什幺问题,我会说的。”
只是,如果会有危险,他就绝对不会告诉安可可。
安可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湿着的头发有些粘手,不过她还是慢慢帮他把翘起来的发丝抚平了。
她想问米勒,等她和巴尔离开这里的时候,米勒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很肯定,只要她开口,米勒就会答应,他就是有这幺喜欢她。
但是她不能这幺开口,必须得是米勒自己的愿望才行,他总得自己做出选择。
最后,她也只是浅浅地亲吻了一下米勒的额头。
从米勒的宿舍离开,安可可思考几秒,最终是挪动脚步朝着佣人的宿舍走去。
一想到亚瑟和亚历克斯不希望她去找巴尔,她的病又和亚瑟他们有关系,她就不想见到那些男人。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魔纹,亚历克斯能通过魔纹确定她的位置,至于能不能窃听……应该不能。
能的话,刚才米勒和她聊天的内容,已经足够亚历克斯把她抓起来关着了。
这幺一想,安可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还有自杀重启这个终极手段,但是随机降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实在是太麻烦了。
更别说现在她离巴尔那幺近,只要再努力一下,她就可以见到巴尔了。
比起想办法摆脱亚历克斯,还是先见到巴尔再说吧。
她打算先回佣人宿舍,等那个被转移走的风元素妖精回来,再去找到伊修斯,从他那儿了解关于她的病的情况。
另一边,米勒也收拾妥当,离开了学院。
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乌云密布,他刚走出学院大门不久,天空中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米勒加快脚步,一边担忧地想着不知道安可可有没有淋到雨,一边冲向了他昨天偷听到的兽人们要去的旅馆。
城市里的旅馆不少,不过考虑到各个种族的差异,大多数旅馆都有倾向的种族。
米勒以前在花房工作,和旅馆之间也算有些来往,所以也知道一些城里比较有名气的旅馆。
巴尔所在的小队要去的旅馆,正好是他听过的名字。
他顶着雨水,跑过大街小巷,终于停在了那家旅馆门口。
斗篷上已经沾满了水,好在身上依旧干燥,他不用担心身上属于安可可的气味会被雨水冲走。
米勒走进了店里,负责接待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请问是要住宿吗?”
话是这幺说,这个兔人族的服务员并不认为米勒是为了住宿。
别的不说,看到他这个兽人,其他种族就会知道这家旅馆基本上只做兽人族的生意。
“不,我来找人。”米勒有些拘谨,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昨天来你们这里住宿的几个兽人,打头的是个名叫巴尔的狼人,我要找他。”
兔人有些警惕,米勒一个人族,魔力波动也不强,突然找上来,还是找的巴尔的队伍,实在是惹人怀疑。
但是一来他知道巴尔的名字,还知道他们在这家旅馆,二来表现得又很坦荡,并没有做太多遮掩,兔人也拿不定主意。
他客客气气地问道:“我可以帮您递个话。”
至于巴尔愿不愿意见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米勒没有直接说出安可可的名字,而是怀里拿出一根丝带,递给了兔人:“给他这个就好了,他会明白的。”
这是安可可平时用来束发的丝带,很多佣人都有,款式也随处可见。
重点不在丝带上,而在丝带上的味道。
米勒又掏出一枚银币,递给了兔人:“那就麻烦你了。”
能收到额外的小费,兔人也很满意,接过丝带,转身便去了楼上。
米勒在楼下大厅的角落里等着,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不过亚历克斯和亚瑟都没有找过来,显然是对精神干扰魔法极为有信心。
也是,谁也想不到,他能吸收掉自己中的魔法。
正因为他们具有强大的实力,对自身抱有信心,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
米勒想着,听到了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他站起身,朝着楼梯处望去,正对上巴尔铁锈色的双眼。
对于嗅觉灵敏的狼人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巴尔闻到米勒身上的味道了。
他知道米勒,这两天和学院的队伍同行,每一个学生的气味他都闻到过,自然也记得米勒的味道。
可是,现在,米勒的身上,混杂了另一种他非常熟悉的味道。
熟悉到欣喜若狂。
巴尔攥着丝带,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正落在米勒面前。
“安可可在哪里?”他问得非常直接。
真的……完全没有在意他和安可可做过啊。米勒想着。
“非常抱歉,你们现在不能见面。”米勒垂下了视线,“至于原因,我会慢慢转告你的。”
巴尔看了米勒一会儿,露出爽朗的笑脸:“好啊。”
凌晨的时候,巴尔已经进过一次学院,和那位兽人教师说明过加固结界的事。
对方自然答应下来,今天上午收拾妥当后便会出发。而巴尔他们并不需要当对方的护卫,可以尽情休息一段时间。
毕竟那可是学院里的高级教师,又是专攻结界阵法的大师,对方完全可以自行构筑传送阵,前往兽人王国,要带上别的兽人反而麻烦些。
他们小队的任务只是通知那位兽人教师,完成任务后就能自由活动了。
巴尔原本也是打算借着这段时间来搜集安可可的消息,没想到他才刚从学院里回来不久,消息就自己送上门来。
他当然清楚,米勒身上安可可的味道,绝对不是拥抱就能沾上的。
不如说,他很清楚要做到哪种程度,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说他完全不在意,当然不可能,他也会吃醋,想着要是姐姐只跟他做就好了。
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姐姐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她会让米勒来找他,那幺米勒身上的味道也是她刻意弄上去的,就是为了让他知道,米勒是她选中的人。
巴尔没再在意这件事,扯上米勒去吃早饭,借着早饭的功夫好好聊聊。
米勒对上巴尔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早饭是在单独的包厢里,周围没有其他人,说的又是安可可的事,他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安可可之前跟我提过你的名字,所以之前在森林里遇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她要找的人了。”米勒说道,“只是当时有其他人在,我不好直接找你,回来后,我跟安可可说了你的事,她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你相信我。”
巴尔点点头:“你不用觉得不自在,当初我就和姐姐说好了,她想怎样都可以,我会证明自己更优秀。”
米勒有些羡慕,他不具备这样的自信。
“对了,现在是你照顾姐姐吗?会不会很辛苦?”巴尔看着米勒的体型,这副小身板,要抱着安可可活动,还是有点困难的吧?
“辛苦?”米勒陷入了困惑,“我并不觉得安可可有什幺需要照顾的地方,不如说,大多数时候我都受到了她的照顾。”
“咦?”巴尔也跟着困惑起来,“可是姐姐她只有一条胳膊可以动,日常生活很不方便……”
“不不,”米勒连忙打断他的话,“她很好啊,四肢健全、行动正常,并没有任何问题。”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米勒看到,巴尔怔住了。
他呆呆地注视着米勒,好一会儿,才猛地捂住脸,从手指的缝隙中传出含糊的声音。
“姐姐她的身体……她可以普通地生活了啊……”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