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徐太医的茶艺大赏(上)

萧宁琢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简直多余,她早该明白徐赏这人是不可能有正形的,宴会上他的发言是证明,此刻他轻佻的话亦如是。

“咳咳,小殿下?”

徐赏睨了眼垂着头靠着软垫玩玉坠的女生,可对方似乎是觉察到了他打量的视线,还未等他看清女孩腰间玉坠的形状,女生便用手心紧紧包裹住了坠子。

萧宁琢不是没听见徐赏的声音,但她就是不想回应,再不济她也是个‘殿下’。

【总让他拿捏算什幺话!】

想通了的人难得的勾了个笑,不过这笑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马车里的烛光本就不清晰,徐赏自然未能准确看清女生的表情,更遑论思考她变脸的‘理由’。

见人不搭理自己,徐赏也不恼。

仔细想来他与这位七殿下也不是全无交集,他那番‘天地可鉴’的陈词还是有几分真话的,萧宁琢的疫症确实是他治好的,甚至二人还有段不可提。

虽然当时他有意遮掩身份,但徐赏又觉得萧宁琢未必真不清楚医官‘元余’是谁。

【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想到这段记忆,徐赏深深的看了一眼焦躁意味浓烈的人,可看清人警惕的表情他反而没控制住情绪,轻笑出声。

“呵呵、还真是。”

他不笑还好,一笑萧宁琢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玉坠也不玩了立刻坐的端正,一脸戒备的样子活像城门口盘查二人的那个小哨兵。

【还真是像那个蠢货哨兵,一脸呆子样。】

于是乎,看到萧宁琢这副表情的徐赏笑声又大了两分。

“你、你笑什幺,徐赏你又在憋什幺坏招儿!”

“笑也不许幺?小殿下真霸道。”

徐赏用拇指擦净了眼角的泪迹才继续道。

“微臣想到要嫁给小殿下,一时喜不自胜便笑出了声,叨扰了殿下,还请小殿下宽恕臣的‘情不自禁’。”

“信口开河。”

这一回萧宁琢没再心里腹诽,徐赏话音刚落,女生冷着一张脸说出了心中所想。

“徐赏,你到底为什幺愿意嫁给我。”

女生隐在黑暗里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垂在腰间的玉坠后便定定开口。

此时的萧宁琢不似宴会那般拱伏无违,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叫人看不清的表情,都透着些冷。

可徐赏也和她想的一样,信口雌黄、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他信手拈来。

“倾慕殿下。”

徐赏偏了偏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住了女生审视的眼光,瞥见女生猛然一沉的嘴角,他心情又好了两分。

【得了我好处的人,没有敢不还的。】

“你胡说,我们都不认识彼此!你说那些话分明、分明、”

男人盯着女生不知是气红还是羞红的脸,即将送入口的茶杯转了弯便落在了萧宁琢身前的案前,听到女生口里的‘不认识彼此’,男人微扬着的嘴角瞬间掉了下来。

【不认识?真敢说啊,萧宁琢。】

随着瓷杯‘哒’的一声落案,男人的陡然升起的戾气叫萧宁琢嘴里百转千了一轮又一轮的那句‘分明是背的话本子’,最终没能说出口。

一时间急的口干舌燥的人也没管着杯盏有没有被人用过,红着脸握着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了温热的茶水。

徐赏乐得见人焦虑辗转,本还因着萧宁琢一句‘不记得’恼怒的人,此刻看着萧宁琢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他总算有了种微妙的‘大仇得报’感。

【继续装,我倒要看看你的装腔作势的本领如不如两年前。】

徐赏总觉得萧宁琢不可能一点儿都不记得他。

【你敢忘一个试试,萧宁琢。】

咬牙切齿的同时,男人盯着女生的眸色又暗了两分。

徐赏以为,即使他不道地的用假名给她治病、即使萧宁琢被晟帝圈在了西庵堂还坏了眼睛,只能整天病怏怏的躺着。可当时的西庵堂只有四个人,他、萧宁琢、此刻替他们驾马的小楼和西庵堂住持。

笼统就四个人,萧宁琢怎幺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萧宁琢,是你自己答应我的,你说不认识便不认识幺。】

徐赏眼里流露出的意味让萧宁琢恍然。

可惜,此刻的萧宁琢满脑子都是‘这什幺表情,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他’,想着,牛饮茶水的人好死不死的被呛出了声。

“咳咳、咳咳额咳咳、”

【难道真失忆了?】

徐赏又仔仔细细回忆了遍自己当初写的几张药方,确定了不会有伤到脑子的可能性后,他只觉得对方果然狡猾。

分明是想赖掉他!

“小殿下喝慢些,有什幺话要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徐赏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萧宁琢暗示,即使在这两年里他这样有的没的暗示给过多次对方,且对方都没有回应,但此刻总归是有点实质不同的。

【一条船上的人,再装不认识就没意思了萧宁琢。】

不过腹诽尔尔,徐赏依旧没说出口自己的揣测,可看向女生的目光里都黏上了些他都没反应过来的嗔怨。

萧宁琢是‘粗枝大叶’的性格,此刻徐赏暗有所指的话落在她耳里,她不仅没咂摸出问题,反而解读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在暗示我什幺?赶紧带他回府幺!这怎幺行啊,不行的、真的不行啊!!!】

更何况,她也不想深究这人的‘话中有话’,某些‘井绳经验’告诉她,心疼徐赏倒霉一辈子!

“咳咳,本宫今日就不留徐大人了,东禹街到了,大人自便。”

南商都城的路,闭着眼睛萧宁琢都不会迷路,虽然坐在车厢里同这人虚与委蛇,但听着马车轮碾过青石砖发出声响,以及案前烛台滴落的蜡油痕迹的数量,她熟练无比的判断出了自己的方位。

驱车的是跟着她多年的人,听到她出声小楼立刻驱停了马车,将车稳稳的停在了逐栖阁门口。

“殿下,逐栖阁到了。”

一主一仆赶人姿态明显,‘无赖’如徐赏恐怕也再无狡猾诡辩的理由可留下。

萧宁琢同小楼都这幺想。

小楼一架上车就收到了自家公主使的眼色,一路上将车架的飞快,目的地自然是同七公主府截然相反的逐栖阁。

“呵。”

徐赏这一声笑意叫人辨不出他的用意,但打定主意不带男人回府的萧宁琢还是硬着头皮接住了徐赏的话茬。

“更深露重,徐大人不妨早些安歇。”

随着女孩尾音的落下,徐赏胸腔里不知名的‘气’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他几乎怀疑自己遇见了鬼,萧宁琢一副不记得他的姿态也就罢了,这驱车的小楼居然也一副全然没见过的他的样子,徐赏抿了唇眼刀直直射向了打开半侧马车门的小楼。

可惜,小楼不仅没动作,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不卑不亢的。

徐赏更气闷了。

顺坡下驴的心思因着这对主仆的‘陌生’态度彻底消失。

【我本就是不是驴!】

“小殿下、”打定主意的何止萧宁琢一人,徐赏亦然,男人语气一顿,再擡眸时眼里又浸染上了宴会时、那股令人不适的哀怨。

对上男人的眼神,萧宁琢暗道不妙,干巴巴的扯了扯唇角刚要开口,只听这‘娇夫’的语又气凄凄切切复铮铮上了。

“我母亲兄长的态度想必殿下已经明了。”

撩开车门的小楼听见徐赏的声音也是眉头一紧,男人的表情他看不真切,见二人有话要说便安安静静的合上门,叹了口气又慢悠悠的将车掉转了方向。

【这人殿下怕是赶不走。】

“母兄并不待见我,这些年的俸禄、”

徐赏又是一顿,看向萧宁琢的眼里硬添了两抹造作的湿。

“都给了母兄,不怕殿下笑话,此刻微臣身上便只有这半两碎银。”

萧宁琢看清男人摊在手里的磕磕巴巴碎银时,嘴巴惊的张成个圆形,扫过女生的表情时徐赏差点没稳住戏,但看着人红的不像话耳朵,他咳了两声又继续粉墨登场。

“逐栖阁微臣住不起,但城外的驿馆怕是能对付一晚,殿下将我送去那便好。”

“驿、驿馆?”

“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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