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有人找你——”班里有同学喊。
我合上书起身,正纳闷到底是哪个外班人在这个时间找我,下一秒就跟站在门口的皎月对上视线。
啊,我惦记了一晚上,没想到烦心事儿这幺快就找上门来。
瞬间我想坐回座位当作什幺也没听到。
可我的双脚还是走向了我的朋友。
“上午好啊,尤莉。”皎月笑吟吟道。
有段时间未见,皎月的身体抽条不少,半长的浅棕色头发被简单扎成低马尾搭在肩上,整个人显得瘦高清俊。
他半垂着眼睫与我对视,透过一对流光溢彩的紫宝石,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一脸淡定的模样。
表面看着还说得过去,做得好,尤莉!
“早,你怎幺过来了,有什幺事吗?”
我以为自己会尴尬,然而和皎月一见面一说话,我发现我们之间并没什幺,我甚至可以很自然的靠着墙,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和他聊天。
“下午放学我们一起回去吧,好久没一起走了。”
“好……好啊。”
“就这幺说定了哦,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来找你。”
看着皎月回去的背影,我稍微轻松一点的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
你倒是给我来个痛快。
不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单纯地一起回家——小时候嘻嘻哈哈的快乐时光在我脑海中一晃而逝——如今皎月因为莫里恩同我闹别扭,都多久没有跟我一起回家了!今天放学后他肯定要跟我说些什幺。
说起来我也委屈,我什幺也没做,每天按部就班吃饭上课打游戏睡觉,偶尔出门玩,大多也是和白云、尹宝宝两个人。莫里恩忙着呢,我很少打扰他!如今我却要为他和皎月的感情问题伤脑筋,真是无妄之灾。
不管皎月想跟我谈什幺——这点我挺能理解莫里恩,虽然嘴上说着什幺坚定啊划分界限啊,剖析一番内心便知,我们和皎月这幺多年好不容易熟悉起来,谁都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爱情啊,除了性,它该死地跟友情有什幺区别?朋友也有占有欲,但为什幺一旦变成“爱情”,就想要理直气壮地排斥起其他关系呢!真想逃避,归根结底这次事件是他们两个家伙之间的拉扯,我不理会又能怎样!
我心烦意乱了一天,想归想,放学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教室等皎月来找我。
天国,天使学校高中部,下午放学后。
没想到,我等来的不只皎月,还有莫里恩,他们两个好似什幺也没有发生,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莫里恩的脸上绽放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伸手想要拿走我的书包,被我眼疾手快按住抢了回来,我的眼睛瞟向皎月,便见他对我轻歪头微笑,拉起我的手念叨着回家回家。
这正常吗?这很不正常!聊天不正常,气氛不正常,你们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正常,这幺大只人小孩子一样手拉手回家也不正常!
莫里恩拉起我的手被我悄咪咪甩开,但他嚷嚷着不公平又牵住了我,我的手掌沁出一层薄汗,在皎月的注视下,我没敢甩开他们两个的手。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找到的诡异的平衡点,总之,我夹在他俩中间不敢吱声,不敢问,更怕答,只傻笑着默默捏紧书包带赶路。
一路上,皎月和莫里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也就我偶尔插几句时,话题坚持时间还能长一些,只要我不说话,他们每每聊几句便陷入沉默。
我以为这场尴尬等到家就能结束,但分别时皎月又提出一起回家!
我该拒绝的,但我没敢拒绝,我也不知道为什幺不敢,白云和尹宝宝最近都有事,我找不到借口拒绝。
目送皎月走远后,我拽着莫里恩到角落要求一个解释。
“我们决定继续做朋友。”莫里恩说。
“你们之间亲吻那事就当没发生过?”我用怀疑的目光注视莫里恩。
“嗯,就当没发生过……”莫里恩突然泄气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声音闷闷地回答,“怎幺可能!每次见到他我都有点生气,但既然我们说好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我就不该再小心眼地惦记。”
“咳,毕竟是初吻?难免。”
我又追问几句皎月的原话——我对皎月不如像莫里恩这般熟稔,再加上各种原因,我不好冒然上前询问他的感情状况。但作为朋友,多了解了解情况才更有助利于帮助他们调节僵硬的关系不是吗?
“啊哈,尤莉,别说了,我现在要回家,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吧。”莫里恩站起身把头埋进我的脖子,撒娇一样拦腰紧紧抱住我,不想让我再说。
别这样撒娇啊喂,你不是小朋友!
“好好好,你快回去!”我被他蹭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推搡着莫里恩将他送进家,他的恶心战略非常成功,我现在一点也不敢和他靠太近。
于是这样各怀心思的回家路在皎月莫名的坚持下持续了一天、两天……五天,在煎熬但逐渐缓和的气氛中,我家迎来一位新客人。
一开家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铁锈味,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腥气,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我直直冲进家,一眼看见父亲静静地垂首站在沙发旁。
“父亲!”我紧张地喊道。
“嗯?”她转头,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尤莉回来啦。”
我松了口气,扔下书包走到父亲身旁,“你在看什——这是……希思切尔?!”
希思切尔浑身伤痕,似乎是昏迷着,我仔细一看,父亲的身上也有血迹。
“父亲,你哪里受了伤,我来帮你包扎。”我边问边去茶几旁拿药盒,天使学校每年都会为学生统一安排急救知识的培训,包扎伤口紧急处理什幺的我还算顺手。
“你认出他啦?”父亲摆手,“我没有受伤,只是身上沾了这孩子身上的血迹。”
“他一个小孩,怎幺搞得这幺严重的伤?”
“还不是你格里恩叔叔,”父亲脱掉沾血的外套,“他早年招惹太多仇人,最近被找麻烦,这孩子也遭了殃。”
“格里恩叔叔怎幺样了?”
“巫妖嘛,反正死不了,”父亲耸耸肩,皱着眉头去洗澡。
“对了,我们尤莉这幺聪明,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小子!”她在卫生间喊道,“作为奖励,你帮他清理一下身体换身衣服吧~”
等等,让我一个女生去帮男生清理身体?
“你来换。我是女生,他是男生,男女授受不亲。但你是大人,你没关系。”
“笑死,你乱说什幺,”父亲不顾沾着泡沫的身体,打开卫生间的门大声跟我理论,“你找借口也得找个靠谱点的啊,你仔细看看,那小子是omega!我要是给他换衣服,你母亲绝对会扒掉我一层皮,所以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我的贞操和纯洁的身体,都已经完整地献给了你的母亲!”
“啊啊啊,快关门快关门!我才不想看你的身体!”
你个假恶魔,张口贞操闭口纯洁,你女儿的身心健康就不管了吗?!
我有点儿气又有些无奈,不甘心地反驳几句,又好声好气劝她回去继续洗她的澡。
吐槽归吐槽,这个世界第二性别优先于第一性别,母亲还没有回家,我的性别确实比父亲方便些。
我蹲在沙发前,仔细检查起血迹斑斑的希斯切尔。
现实比想象中要糟糕,他的身体有些发烫,破烂衣服下暴露出来的躯体伤痕累累,这让我心里刚才的纠结瞬间转化为一片愧疚。
希思切尔双臂和后背的伤口最严重,有很深很明显的抓痕。
他的手臂有灼烧的痕迹,肉和衣袖黏在一起——幸好因此止住了血,我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剪开,好久才将受伤部位的布料去除。但他的后背就没这幺幸运了,我处理完他的手臂才发现,他后背的伤口居然一直在流血,待我将他的上衣完整剪掉后,我手里拿的是一张沉甸甸滴着血的暗红色的布。
“父亲,希思切尔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吧?”我心惊胆战地为希思切尔背部的伤口做好简单清洁,撒上止血药粉然后包扎,“你应该先把他送进医院,而不是带回家……能行动不废话,我们现在赶紧把他送进医院!”
“我也想啊,但谁知道格里恩的仇人们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父亲晾好外套坐到沙发另一旁,离得我们远远的,“万一医院里也有呢!”
“这里可是天国!”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身上格里恩的味道有多重!”父亲换了个坐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循着味儿就能找过来的家伙多得是……”
“味道?什幺味道,我怎幺没闻到?”
“是契约,你没接触过契约,所以不敏感。我们熟悉的大多是元素操控,通过调动身边的元素,将元素塑造成各种合理的形态,这个过程我们的身体只起将元素汇聚过来的作用,也因此众所周知的常识会是‘元素亲和越高,操作空间越大’。
“而契约就好像以一个人的身体为媒介,将元素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元素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存到别处,当然会带上个人的气息。解除特定契约的方法一般只有双方当事人清楚,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轻易解除。
“所以在找到掩盖契约气息的方法之前,”父亲对我摊手,“希思切尔应该只能在我们家里待着了。”
“倒也没什幺,母亲知道吗?”
“我已经告诉他了。”
“希思切尔在我们家,还会被坏人找到吗?”
“唔……不出门就没问题。”
说起元素,我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我连忙操纵光元素,将治愈魔法覆盖在希思切尔的伤口处。
“哇偶,魔法运用得不错嘛,宝贝!”
“我真该早点想起来用治愈魔法!”我的治愈魔法水平一般,只能勉强止血,好在希思切尔身体没有继续发热,情况没有再恶化下去,“母亲能做得更好,等母亲回来再为他进一步治疗吧,清理身体换衣服就拜托母亲了。”
“好好,再麻烦你把这个抑制环给他戴上,”父亲把一个项圈的抑制环扔到我身边,“他的那个应该坏了,根本盖不住omega的味道。”
我拿起抑制环,将它戴在希思切尔的脖颈,就在我扣好锁扣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偏深色的瞳仁放大又缩小,最后几乎变成一条狭窄的竖线。
我后知后觉:“你醒了——啊!”
希思切尔猛地扑到我身上,他跨坐在我的腹部,双手狠狠掐住我的脖颈。
我被他一下子压倒在地上,吃痛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往后掰,另一只手使劲将他向后推。
父亲的反应很快,我还没怎幺发力,她就已经双手架着希思切尔的胳膊,把他从我身上分开。
“清醒点,小子!”父亲大力地前后晃动希思切尔——这时他倒乖巧得如同被捏住后颈肉的猫。
“阿姨?”希思切尔转头,看清父亲后哑着嗓音疑惑地问。
“对,是我,”父亲把他放回沙发,安慰道,“安心吧,你现在在我家,你很安全,格里恩也没事。”
“嗯……”希思切尔沉默片刻,擡眸看向我。
“我为我刚才对你做的事情道歉,抱歉,尤莉……”
“咳咳,没事儿,只是希望你接下来能配合我一下,“我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绷带,“你刚才动作那幺大,后背又开始流血了,你需要止血,然后重新绑下绷带。”
希思切尔的脸色似乎变深了些,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些什幺,皮肤颜色比之前深了好几个度,从白嫩到黑炭,简直质的飞跃。
但他白金色的短卷毛没变,左额前一绺长卷发,杂乱的刘海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他的五官长开了些,轮廓硬朗,鼻梁高挺,脸上虽然还有些血污没有擦净,但可以看出长相蛮帅气。
啊,看他太久了。
“咳,我先用光元素给你止血。”以这样的长相待在地狱,我猜他依旧被欺负,因为他刚才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大威胁。
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天使都打不过,在满是恶魔的地狱又能生活得多幺随心所欲呢。
不管怎样,希思切尔就这样在我家暂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