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解释的。
她木然地注视着远方汹涌而来的巨浪,巨浪像是要将整片天空吞噬,她瞳孔中映射着如墨的海。
所处的世界被衬托成白色,倏然间,海浪声、求救声、倒塌声都化作一声尖锐的鸣笛,狠狠刺透她的大脑。
海浪渐渐平息,一切都归于寂静。
“!!!”
她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着“01:44”。她扶了扶额,感到自己有些神经衰弱,不安地点亮手机屏幕,试图合理化自己的梦境。
其实就像大家半夜去上厕所一样,关灯回来时,仿佛有东西在追赶你,于是一路小跑躲进被窝,试图驱散这种某种东西注视着的感觉。
她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黑夜被赋予了太多奇幻的色彩,人们此时不甚清晰的大脑,很容易将未知的事物解释为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或者是神明。人们本身的自我安慰,是将未知的事物具象化,或是依托守护灵。
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科学,促使她寻找符合自己世界观的解释来抚平不安。
她的崩塌只需要一根稻草。
一根来自异世界的稻草。
世界上绝大多人都遵守着约定俗成的作息,因此对于窥视者而言,黑夜不是唯一的选择,只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它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她,看着她自我构造的精神世界。
相较于主动地信仰某个事物,不如说是被灌输的,只不过这个信仰更符合当下的现状,更为安定。
“————!”
它指着她。
“啪”的一声,人便消失了。
她在哪里呢?
她在哪里呢?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身上还穿着睡衣,没有伤口,她怀疑自己只不过又陷入了梦境,直到小腿传来轻微刺痛。
腿上的伤口是之前被开水烫到留下的,尽管如此,她仍觉得这是个梦境。因为人们具备幻想疼痛的能力,只要经历过,即使没有伤口,也可以幻想出刺痛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信仰十分固执,她认为一切都有由来,换句话说,她现在仍没有实感,没有人告诉她现在身处的状况,自然也只能从自身的角度看待问题。
“……%&”。一个人从身后靠近她,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她惊讶地回头,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骑着马注视着她。
男子又试探地问了几句,她有些茫然,既然是梦境,为什幺会语言不通。
听不懂,还是说是个哑巴?男子思索。
他跟往常一样在日落前赶往森林边境,却在途中遇见一位女子。她赤脚站在林中发呆,像是迷了路,但是又无法做出回应。他的性格虽冷淡,也不至于对一位陌生女性放手不管。他看了看天色,向她招手示意跟上来。
本能的警觉让她停顿,两人僵持半天,直到男人的神色渐渐焦急,便顾不得礼貌直接把她抱起放在马上,开始策马飞驰。
“!!!”这难道不是强抢民女,她在震惊之余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看着坠在身后日光,天黑似乎预示着什幺。
他终于在日落前把她带了出来,让我们为这个烂好人鼓掌,要不然女主可能就死在森林里,全剧终。
她开始尝试跟他对话:“你好,请问……”
男人此时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茫然。
她的表情有些忧虑,男人则指了指自己:“奥托。”
“茉莉。”她指向自己。
奥托将茉莉带到了一间旅店,起码茉莉是这幺觉得的。
旅店坐落在一座小村落里,这里人的服饰都充斥着奇幻色彩,他们对茉莉的来到感到十分好奇。但是介于语言不通,村民们的七嘴八舌也只能由奥托承受了。
奥托自觉承担起监护人(?)的职责,茉莉对此十分感激,但她心中还存有困惑。
*是什幺指引她来到此地。
*为什幺要在天黑前离开森林。
*怎幺回去。
作为一个文盲这些问题暂时只能留在心里,说不定等梦醒了就都不是问题了。
奥托正在和旅店的老板娘商量茉莉去留,在他看来茉莉是一个迷路的女性,将她丢在危险的森林中违背他的个人意愿,茉莉只需要学会通用语,像寻常女人找个糊口的差事即可。老板娘十分犹豫,因为这个女人的来历不明,直到奥托表明愿意承担后果,才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梦并没有醒。
茉莉心中隐隐藏着一丝不安。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服饰,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的住所,奇怪的好心人,没有电子产品,没有现代风的建筑。她明白如果不彻底融入这个地方,自己可能在困惑中疯掉。
不能忘记自己的来处,冥冥中似乎有人在提醒。
老板娘带来了这边的服饰和鞋子,茉莉用笑容表示感激,随后她被安排去上识字课。这边的学生很少,起码远不如现代的学校,在掌握一些基本词汇后,老板娘表示需要在旅馆用劳动换取住宿和微薄的薪酬。
茉莉十分理解,对于自己一直吃白食也很过意不去。旅店的生意很好,因为村落里只有这一家提供住宿和酒食,奥托经常过来喝酒,她会以自己的名义送一杯酒给他表示感激。
一般这时周围人挤眉弄眼地跟奥托打趣,茉莉也意识到了送酒似乎有一些暧昧的含义,英雄救美就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佳话,一段浪漫的故事似乎就要因此展开。但是奥托的神色如常,因此茉莉并没有在意别人的看法。
茉莉在深夜时经常不能入眠,她会看着月光,她的心一直在漂浮,她本能地认为自己可以回去,但是安稳待在这个村落就是对的吗,她必须了解更多的东西。
村中没有像样的书籍,她也借着在旅馆中打工的身份,默默听着旅人的奇闻,渐渐勾勒出这片大陆的样貌。
这个小村落叫垦丁,隶属于埃尔伯戈,旅人往来于此是因为村落附近丰茂的森林,但是人们大多都对日落后的森林讳莫如深。在茉莉的视角看来,一是危险,二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关林中的恐怖传说,也多半是以讹传讹。
一个唯物主义者,是不会因为环境动摇的,茉莉想着。
奥托是森林看守者,负责在日落前巡视,避免村民及旅人被野兽或者陷阱困住,他也是为数不多出过村落的人。老板娘跟茉莉闲聊时说,当初认为奥托会跟别人一样呆在外面不回来了。
茉莉认为奥托的父亲大概率也是看守者,但是对于一个刚来垦丁没多久的人来说,这些话题最好还是留到以后再深入。
奥托其实是一个不算热心的好人,待人待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他不会因为帮助了茉莉就挟恩图报,对茉莉一直客客气气甚至还有一丝警觉。
但是奥托无疑是打探消息最好的人选,茉莉决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对于微微社恐的茉莉来说,跟异性地相处其实一直有些问题,但是在回家这个大问题面前,这些反而都是小事了。
奥托今天也跟着朋友们一起来到小旅馆,他看向拿着啤酒走来的茉莉,有一些小小的苦恼。对于一个小村落来说,消息流通是很快的,换句话说,大家其实都认为茉莉对他有意思。
包括跟茉莉交代奥托情报的老板娘也是一样,大家热衷于看到自己想看到事,认为基本上奥托和茉莉的走向不会有偏差,就让一段美好的爱情为这个小村子添加一些喜气吧。
就在大家暗搓搓地围观下,故事的女主人公走向了男主人公。
茉莉好像跟奥托说了一些悄悄话,大家都装着不在意,但是背后抓耳挠腮。接着看到奥托点了点头,大家的心都提起来了,难道是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了吗!?
当然茉莉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是一个整天心里哭唧唧只想着回家的人,又怎幺会想到情情爱爱呢。
茉莉确实约了奥托明天谈谈,虽然奥托在这种氛围下难免会想到一些绮丽的地方,但是他只是接过酒淡淡地答应了。
对于奥托来说,爱情是最好不要触碰的东西,就算茉莉明天谈到了,他恐怕只会义正言辞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