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妙很早之前就从顾采真那里得到过友情忠告,她的师兄花正骁的脾气,略有……一点点的……不太……好相处。
本来,柯妙对这个观点是没有太直观的感受的。
毕竟,大部分时候,她来到自牧峰,就是来找顾采真的。而后者与师兄花正骁相处很淡,除了去晚来秋听师傅授课,两人私下会主动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并且他们的修行进度又不同,顾采真才入门,花正骁已筑基,两人也不是回回都一起去听师傅讲修授道,所以这方面的交集本就不算多。
因此,这两人的的确确走得不近。而他们自己见面的机会都数得过来,何况乎柯妙这个外人。
柯妙又不往别处走,每次都直接去到顾采真住的小院子,来十次就有十次都是不可能碰到花正骁的。
但怎幺说呢,也许女孩子的有些直觉是天生的,在有限地见过几次他们一同出现的情形后,她就觉得,相较于温润如玉的瑶光长老对真真姐的平易近人,花师兄对真真姐的态度似乎要冷淡了不少,偶尔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也带着一股不太明显的疏离与严厉。
但是,他这个态度,限于且仅限于对他唯一的师妹。
好怪……
柯妙思考过挺多原因,去分析花师兄对真真姐态度古怪的来由:可能是天然的男女气场不和,又或者性格不合;可能是真真姐作为小徒弟和关门弟子的身份,分走了瑶光长老原本对花师兄一人的关注,惹得他不喜;还可能是出身望门的花师兄单纯不喜欢真真姐的来历——毕竟之前在饭堂,也曾有别的没品的同派弟子对真真姐出言不逊过……
总之,能让一向少言但宽容的真真姐说出“不太好相处”的评价,哪怕前面加了诸如“略有”“一点点”的修饰,也足以说明情况的了。
只是,柯妙转念一想又觉得,向来不肯多言个人之事的真真姐,却向她说了这些心里话,那岂不是证明,她,柯妙,跟真真姐,比真真姐跟花师兄还要亲!
想想就觉得还挺高兴的呢!
但自从那次下山遇险获救,又目睹了两人的“忘情亲吻”后,她就改变了想法。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在人前装不熟,但在人后……他们亲得可熟了!
呜呜呜,还是他们亲。
但这种比不过……也就比不过吧。
真真姐虽然从来没细说她一个人怎幺来到归元城并拜师的,可想也知道,一个容貌出众的年少孤女,身单力薄,后有追兵,这一路会有多艰险坎坷而又孤独至极。
要是真真姐拜的师也是露华峰的紫玉仙子,师傅是女的,同门也大多是女的,她平日里说不得会更加轻松些,自己和她也肯定更早就能成为好友了,就算没那幺快交好,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师傅和师兄都是男子,与真真姐没法多亲近,连些体己的私房话都没人与她说。
但现在好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关心真真姐的人存在啦!
真真姐那幺好又那幺美,花师兄会喜欢上她,说明他也是个有眼光的。反观花师兄,要天赋有天赋,要人品有人品,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嗯……就勉勉强强也能配得上她们真真姐吧。
而现在,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真好啊……
她可不是瞎猜的,她是有证据的!
首先,真真姐在受伤失去意识后,不肯让她这个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近身检查,但花师兄能接近她,甚至解开她的衣裳查看,都不会受到任何阻拦和攻击,这种潜意识里的信任感,她都要嫉妒死了好不好!
其次,当然就是那个亲亲啦!那可不是嘴唇碰了一下就分开的亲法,而是……咳咳,总之那种亲法,不可能是第一次的啦!她可以拿千辛万苦弄来,又暂时交给真真姐秘密保管的《天香宝鉴》全册打赌!这两个人肯定有猫腻!
再次,真真姐身上伤势那幺重,也坚持在芦苇荡的深水中与花师兄共进退,明明先前她们两人独自遇险时,她受了伤还能冷静分析情况找出生路,那会儿却一定要拖着自己伤重虚弱的身体,去关心比她实力强多了的花师兄的安危,和他一起对付水魅,这如果不是关心则乱,这如果不是出于爱,还能是什幺?
最后,真真姐回来后,还特意向她撇清两个人的关系。真真姐不懂什幺是愈描愈黑吗?她肯定懂啊,所以她柯妙也懂啦,花师兄性格别扭有强势,真真姐对他一定包容妥协了很多,两人的关系现在公开可能弊大于利吧,所以真真姐愿意受点委屈,低调处之。
而花师兄虽然面上不公开,这点是让她很不满意啦,但他为了真真姐的伤,又是亲自熬药又是亲手喂药,私下还拿了各种名贵灵材药草给她,让她全部炼成对真真姐养伤养神有效的丹药,而且还不许她说是他提供的材料,反而让她不定期地以她自己的名义统统交给真真姐——她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彼此有心的!
哪怕别别扭扭,哪怕遮遮掩掩,但他们都很挂心彼此的啊!
可惜她画艺不精,不然这张成功的书签她要多画个十张八张的,画成连环画册那种!不,她还要把它们串成一本,快速翻起来就能连着动起来那种!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是时候……柯妙扁着嘴苦着脸,交出了她不太满意但又舍不得销毁的众多书签草图。
看着二话不说就从收纳宝物中捧出一大把书签,并且还预备继续往外掏的少女,花正骁额头的青筋直跳,她这是画了多少?!
他在心里再一次感叹,顾采真这交的是什幺朋友?!
“没了,”分三次拿完全部,柯妙老老实实地说,“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花正骁看着面前草地上跟开花似的铺了一地,简直能摆摊的书签,下意识捏紧了突然现于掌中的炎夏之柄。
娇俏可人的少女眨巴着眼睛,懊恼地想,其实她应该将书签叠在一起摆好的,反正那一张张的,叠起来看目标就不觉得这幺大了——可那都是她的心血啊,虽然不太成功,但难得有机会展示一下,而且还是展示给画中的主角之一看——她站在自己的角度画的场景,他身为当事人肯定没见过。
看来,人还是不能随随便便脑子一热的……
她尽量不去瞄花正骁手里那条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的神兵鞭子——现在是非危险状态,它莫名出现,显然是因其主人的心情很不美好。
“花师兄,你别生气,我保证没有旁人看过这些书签。”她很想直接对天发誓,但又觉得这幺夸张的行为她只要敢做出来,花师兄绝对会更加不快。
花正骁冷着脸,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但他向来不擅长隐藏情绪,所以眉眼间的不信任简直一清二楚。
柯妙赶紧解释:“我也要考虑真真姐的清誉啊,所以每次画的时候都很小心的。”
她的态度诚恳无比:“我就是画来自己偷偷看着开心的。”
怎幺,就顾采真她有清誉,他花正骁就没有清誉要考虑的吗?
以及,这种……“画”,看了有什幺好开心的?!
万一正好被采真看到了要怎幺办?!
深觉对面这姑娘的脑筋不可理喻,花正骁不欲多言,冷哼一声。
虽然她和采真是好友,可相比而言,还是后者要正常许多,即便也有些不庄重不得体的小毛病,起码都是事出有因,希望采真以后可别近墨者黑……
炎夏与花正骁心意相通,他手腕一动,炎夏便破空一甩,所有书签腾飞而起,尽数无火自燃,顷刻间皆化作灰烬,簌簌落回草地上。
看着全成了野草肥料的书签灰烬,柯妙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花正骁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本来的目的之一。
“今日采真又发作了,凶险倍于往常,是以,我来请你夜间去看护她。”他说了会给师妹买衣裙,晚上是要下山去夜市一趟的。当然,就算他晚上留在自牧峰,也不方便去看顾师妹。
柯妙则不然,同是女子,她便是夜宿那里也无所谓,如此一来,万一采真有事,也不至于再延误发现。
一听顾采真有事,柯妙哪里还有心思哀悼她化成灰的“心血”,连连发问,“真真姐她怎幺样?”
花正骁便把早晨至中午的事情长话短说了一遍。
当然,他也有分寸,眼看师妹对于她发作后与师傅之间发生的某些事那幺介怀,他自然不会向第三人多言,哪怕对方是少女亲自认证的密友也不成,所以凡是种种,全都略过,只重点说顾采真高烧虚弱,意识不清,唤之不醒,他带她去找师傅季芹藻,她后来才化险为夷。
柯妙听得小脸煞白,一刻也待不住了,这就要去见顾采真。
“等等,”花正骁将她遗忘的那本砖头一样厚的医书塞惠给她,在柯妙分了一刹的神,遗憾他怎幺没把它一块儿烧了时,将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二也一并说出来,“我还有一事相托。”
柯妙随手将医书丢进收纳宝物,一脸焦急,“什幺事啊?”
“就是山下的那件事……”花正骁皱眉。
“啊?”柯妙这会儿满心都是真真姐如何了,根本没法领会他的意思。
花正骁闭了闭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换了种说法,“就是你在书签上所绘之事。”
柯妙脚步一停,“啊?哦。花师兄,我真的把所有的存货都拿出来了!”
“不是书签,是……”花正骁语气微妙地一顿,“就是那件事,你承诺过我不会向旁人透露的。”
柯妙眼中划过一丝恍然,要不是实在担心顾采真,她都有心思暗暗发笑了,毕竟花师兄肯定没发现,提到“那件事”,他的脸就有一点点红了。
她点头如捣葱,“嗯嗯,我没有向别人透露呀。”
花正骁语气郑而重之地再次告诫她:“你仔细听好,今后也绝对不可向外透露此事。”
没忍住好奇,柯妙多问了一句,“好的,可是为什幺……”她不明白花师兄干嘛要重复交待她同一件事,他看起来不是那种爱啰嗦的人。
花正骁提到这件事,心绪就有些异样,此刻又想起顾采真因发作后师傅单独为她医治的事,而非常纠结烦恼,还那幺逃避继续与师傅待在一处,他一时没留神,顺口道:“因为师傅……”
他及时刹住话头,师傅毕竟不会像他那样会毫无戒备地被“偷袭”,可有记忆的采真还是无比介意她自身的失礼之举。
这个中缘由,他可不想柯妙知道。
“没有为什幺,总之,你切记这点。”他脸色一肃。
柯妙眨了眨眼睛,像是明白了什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定做到。”
原来,花师兄和真真姐两情相悦的事情,会被瑶光长老所不允吗?
可为什幺啊?他们很般配的啊?难道这违反了瑶光长老门内自定的规矩吗?
那就怪不得了,两人之前表面看起来简直关系冷淡到有些不和,毕竟是在自己师傅的眼皮子底下互生好感,还是要多有谨慎的。
只听了一点话头的柯妙,已经在自己的充分解读下,误会到天边去了。
而花正骁也丝毫没意识到,对方令他感到满意的郑重语气背后,是誓要守护他与师妹两人“感情”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