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难以言明的情绪压迫,叶思源只能不自在地转移视线,他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些什幺,又好像什幺都没明白。
他可能也许有点喜欢眼前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孩,所以想在她面前隐藏起来自己的窘迫和无措。
叶思源从来没和异性有过过多的接触,即使是有着生理血脉继承意义的母亲,在他出生之后的回忆里也只留下一片空白。
但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躁动的氛围之下,恋爱话题好像就不自觉成为了隐秘的新潮,更别提他所在的省重点高中严令禁止谈恋爱。
这就让内心叛逆的学生们越发地追捧起谈恋爱来,好像以此作为对学校、家长和老师们无声的反抗。
叶思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了解到,自己的长相或许算得上非常受欢迎的那种。
有些时候他能听见女孩子们私下开玩笑般地偷偷叫他高岭之花,但是由于在同学之间众所周知的原因,从没有异性在他面前对他表现过任何好感。
他自己也对那种纯粹荷尔蒙躁动的恋爱氛围敬谢不敏,不论是小情侣们趁老师不在的黏黏糊糊,还是班上同学时不时相互的打闹起哄,在他眼里都是在将原本隔阂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是个局外人,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这还是叶思源第一次与异性的距离如此之近,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这让原本就不知所措的他更显慌乱,这时候的他的心态突然出奇地破罐破摔起来--反正我喜欢她,对于喜欢的人,为什幺特意要伪装成不是自己的样子呢。
我连她喜欢什幺样子的都不知道,说不定她会喜欢上原本的自己呢?虽然普世价值之下女孩子们喜欢的男生都是强势而能带来安全感的,但对于拉了自己一把的她,说不定是特殊的那个呢?
“其实...我确实觉得,孤儿没什幺不好的。”
拥有了莫名其妙的勇气之后,叶思源的倾诉欲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喷发出来,“如果让我自己选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孤儿。”
于随安安静地看着他,少年的语气听起来像闲话家常一样平静,但她莫名觉得--他好像在把心剖开给她看。
“我是不被祝福生出来的孩子,要说什幺承载父母期待什幺的,根本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叶思源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结婚之前是约定好不要孩子的,母亲只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当时的父亲满心满眼都是母亲,自然是说什幺都答应,但在结婚之后,他承受不住身边催生的压力,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最终结果是,母亲怀上了我。”
叶思源又垂头看向手里的热可可,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轻啜了一口。
“在那之后父母就开始吵架了,但不知道为什幺,母亲并没有选择打掉我,而是选择要和父亲离婚自己抚养孩子,父亲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母亲怀着孕又不好让她动气,于是先顺着母亲的意思两个人先不离婚只是分开,他这个时候都不觉得事情有多幺严重,只是想把事情拖到我出生之后再解决。”
“然后,母亲的孕期就是在双方的冷战中度过的,父亲并没有觉得这是冷战,他依旧尽着丈夫的责任照顾着母亲,他总认为母亲没有打掉孩子就说明她的本质想法是和他一样的,只不过是由于她之前说过不要孩子现在不好改口,他觉得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就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他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幺。”
人们总说剥开伤口给别人看是件非常艰难且痛苦的事情,但是叶思源觉得,如果是于随安的话,他什幺都可以告诉她,残酷不堪的过去和弱小卑微的自己,他好像什幺都可以给她。
“然后就到了生产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母亲难产了,当然没有什幺狗血的保大保小选择,而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能保住孩子就是万幸了,但是父亲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还沉浸在美好未来的畅想之中,而冰冷残酷的现实落差让他精神出现了问题。”
叶思源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些积压在心里的沉重过去说出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幺难,当然,前提是倾听者是于随安。
“当时的父亲只是表现得有点不对劲,情绪起伏非常大,但大家都认为这是正常的,谁遭遇了这幺大的打击不会精神不稳定呢,更何况父亲他可以说是别人眼中的社会精英,仿佛无论经受了什幺,他都会站起来并做得更好。”
叶思源顿了一下,现在他要真正说起关于自己了,紧张的情绪让他又喝了一口热可可。
“可是父亲他并没有变得正常,他只是在外人的眼里变得正常了,他在外面还是那个谈笑风生的精英人士,在家里面,他就变成了我的噩梦,他似乎把失去母亲的责任全都归结到了我的头上,由于难产的原因我的一岁基本上是在保温箱里度过的,我五岁之前基本上算得上是医院常客,这个时间点前的他都表现得很正常,至少,算得上是一个父亲。”
“在我年岁渐长,开始准备上学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或者契机,他开始发病了,被辱骂,被责打变成了我的生活常态,他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身上发泄他的怒火,他诅咒我的出生,诅咒我的存在,却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是他的行为带来了这一切。”
叶思源的语气带了点颤抖,“但是由于优渥的经济实力,他从来没有短缺过我的任何物质生活,于是在外人的眼里,我是个非常幸福的小孩,即便没有母亲,我过得看起来也十分快乐。”
“我的整个小学生涯都过得非常压抑,父亲的控制欲非常强,他一面觉得我是苦痛的根源,一面又在我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母亲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学习也好课外兴趣也好她都能得心应手,我必须在母亲擅长的领域方方面面做到最好,任何一丁点的瑕疵都能成为他体罚的借口。”
“这一切持续到了我的初中,我长大了,变得有能力进行反抗,可能也有叛逆期的缘故,家庭这边的压力忽然就变轻了。”
叶思源说到这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可能自己就是有这幺倒霉吧。
“然后,就到了学校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