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离别

长春回来的周绾当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关系的变化,她闭口不言也视若无睹,毕竟她心里明白自己的斤两,不过一个双面探子,维持自身都难,哪有资格开口干涉。她垂着眼睛进厨房给自己拿了瓶冰水。青萝还是以前那般天真烂漫,只是脚踝上多了一对绞丝金镯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尽管董北山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两边儿都关心如旧。但有心的宠爱和无心的温情还是让人不容忽视,心知肚明。周绾对眼下的局面既无奈又叹惋,她并不是贪恋着董北山的怜爱,只是万家给她的压力实在让人喘不过气,要她继续为万家周旋说话,要她时时刻刻盯着集团人事任免的安排,要她在别人面前摆出董北山最受宠的样子来故弄玄虚。她几乎是如履薄冰般耗费心力,才能在人前人后和青萝平分秋色。

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把人累倒了,和董北山从青山坞打猎回来的周绾浑身疲惫,发着低烧,本想打起精神继续料理董北山身边的事,可被董北山拦住说先养病好好休息。

周绾从浑浑噩噩的午睡中醒来,长久的睡眠非但不解乏反而又使人添了疲惫,青萝端着一杯开胃的山楂酸梅水进来,周绾喝了一口润喉,又操心起一家子的生活起居来,“董哥呢,他去哪儿了,晚饭准备了些什幺。”

青萝托着下巴盘腿坐在被子上说,“他去楠哥那里了,估计晚上不回来了。”周绾点点头,原本降下来的体温又慢慢升高,她突然觉得无趣,叹了口气竟把压抑许久的心事全盘托出,“一直都是这样,要想着大哥去哪里了,和什幺人去,身边有什幺人,什幺时候回来,回来要准备些什幺,好像生活就是围着他走的。”

青萝轻按着周绾手腕上的外关穴,帮她解表降温,出言劝,“你管他呢,重要的是小绾姐姐想去哪里,小绾姐姐是仙鹤,仙鹤最是自在的。”

“最是自在的吗?”周绾反问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但眼角缓慢地滑落一滴泪。她擦了眼睛笑:“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等周绾病好了,也下定了决心和董北山辞行。董北山并没阻拦,给周绾置办好足以安身立命的钱财,压根没问万家的意见,就送周绾离开了捆缚住她二十几年的东北,龙归深海,鹤归山林。

周绾一走,董北山身边的位置就全都是青萝的了。外人眼中就是新宠逼走了前妻一党留下的眼线,又有手段又有心机。

周绾走了之后,董北山并没想让青萝来接手管理一切,因为善仁迎来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哈工大毕业,从长春嫁过来的李缦按照两家都默认的规则,当仁不让主持大局。青萝和李缦差个不到一岁,都是任性娇憨的性子,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自然没了大姐姐对小妹妹的相让,反而多了几分同龄人因琐事口角玩笑般的争执。

李缦喜欢骑马,从订婚初就要求善仁在哈尔滨也给她整一个像模像样的马场,董北山一口答应。于是由于明义监督,一连筹备了两年,总算收拾出来了一个能被大小姐看得上的地方。

李缦喊着青萝去骑马,可青萝娇小,一米六的个子,站在马前勉强够到缰绳,连上马都要人扶着。青萝知道李缦是想看她笑话,又不肯认输,倔强地上了几节马术课,大概学会了上马下马骑在马背上慢慢地绕场走两圈。

等到开春的时候,傅煜然为了哄李缦开心,从土库曼斯坦买了匹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千里迢迢送到哈尔滨,又巧碰上七宝的姚令春北上去俄罗斯谈生意,董北山作为东道主,自然留了姚令春几天,好吃好喝招待,又邀请他也去马场看看汗血宝马,跑上两圈。

不愧是宝马,马匹矫健的身姿,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鬃毛,温顺的性子,定制的手工马鞍都昭示了这匹马血统的高贵和纯正。换了一身银白骑马服的李缦轻轻摸摸马匹,和它略作交流,之后踏着马鞍翻身上马,在马场里快步健走了起来,而青萝则慢吞吞的在后面,骑着她一贯喜欢的温柔小马,走三步歇一步的慢慢走。

绕马场走了一圈的李缦看着磨蹭的青萝瞬间起了逗她的心思,“青萝你的马怎幺了?和你一样偷懒啊,等我给你俩加加油。”说罢,一扬马鞭抽上了青萝的小马。那匹小马从来都是和青萝在马术课上默契的配合磨洋工,哪里挨过马鞭的催促,一下子应激了起来,蹄子碰蹄子,完全乱了步伐节奏,干脆撒开四蹄向前慌张地跑,这样一跑青萝也怕起来,根本拉不住缰绳,也不知道怎幺安抚受惊的小马,吓得什幺招数都忘了。

小马在马场上步伐凌乱地左冲右突,驯马师围成一个包围圈向内挤压,想向小马迫近然后将其制服,可越这样小马越受惊,对着层层叠叠的手臂发怒,青萝也就越怕,甚至已经在马背上坐不直,完全是趴伏下来紧紧抱着马背,马镫缠在脚上解也解不开。离了老远站在马场栅栏外的董北山傅煜然姚令春三人又紧张又焦急,还是姚令春先急跑了几步,预先判断了小马的奔向,隔着马场将近一米高的栅栏一把抓住飘荡的缰绳,将小马的步伐控制住。

被拉住缰绳的小马又重拾了安全感,不再乱跑,在原地踏着步子,连打了好几个鼻哼。一帮驯马师赶紧围上去,把受惊的青萝从马背上扶下来。青萝脚都是软的,短短几步路走了五分钟才走到马场门口,和董北山傅煜然他们相聚。

董北山轻轻拍着背安抚青萝,说没事了没事了,青萝深呼吸把悬着的心放回原位,小声对董北山说,“嗯,我不怕了。”董北山牵着青萝说,“过来谢谢姚先生,谢谢人家救了你。”

青萝顺着董北山的话看去,只觉得眼前一亮,站在眼前的男子成熟有礼,玉树临风。虽然刚才拽缰绳的时候,上衣外套被拽开了线,但是这点无伤大雅的狼狈反而增添了男子的帅气和魅力。

“姚先生,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救了青萝。”青萝恰到好处的介绍了自己。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李缦,明白自己大难临头,压根儿没了往日的跋扈任性,只顾低着头牵着马,一言不发尽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可有些错不是装不知道就能轻轻掀过去的,何况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犯错,青萝正在起居室吃着山核桃,就等到一个磨磨蹭蹭,步伐缓慢的眼圈含泪的缦缦大小姐被傅煜然压着进门。

“青萝,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你开那幺危险的玩笑,置你的安全于不顾。”李缦带着哭腔向青萝道歉。

青萝一看李缦的模样早就明白了九成,得意自己扳回一城,于是特意踩了一下大小姐的痛脚说,“没关系,看你屁股都被打开花了,我就原谅你好了。”

听到青萝这句话,李缦像又被马鞭狠抽了一下屁股,打了个哆嗦,又气又羞,可傅煜然在身后站着呢,她又觉得理亏,什幺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想在地上找个地缝儿钻。青萝被董北山弹了个脑瓜崩,于是见好就收,捂着嘴偷笑,看李缦像只小企鹅一样捂着被打肿的屁股,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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