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沿着石阶飞奔而下,眼前金星乱冒,好在事先记住了路线,没有迷路,也避开了所有视线,终于进入了神谕塔的地下通道,她扶着墙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地道两侧的墙上燃着火把,安娜沿着地道走了十来分钟,在一个左右都立着圣徒雕像的岔路,遇到了西泽尔的近卫军官莱昂。
“一切都顺利吗?爱丽丝小姐,您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时间有些长,是有些累了,但不碍事,请带我回去吧。”
安娜跟着莱昂在迂回曲折的密道里又走了很久,穿过几道厚重的石门,前方有清新凉爽的气息,像是夜晚的风吹进了密道里,面前豁然开朗,一面伪装成花墙的石门徐徐移开,她回到了帝国行宫的花园。
擡起头来,巍峨庄严的双塔依然矗立在视线可及的地方,神谕塔的顶端依然发出明亮的圣光,但真正的圣遗物已经在她手上了。
西泽尔就在花园里,他面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帝国官僚,两个人都神情严肃地正在说着什幺。
莱昂带着安娜走上来,西泽尔看到安娜,走上前来一把抱住她。
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又披着长长的披风,双手合拢,少女的身影几乎消失在了他的臂弯之内。
“还顺利吧?”
安娜在他怀中点点头,她发觉西泽尔的语气和神情都有很不寻常的严肃。
“我没法亲自送你走了,你得尽快离开,行宫的马车太打眼不合适送你去港口,门口有一驾平时用来采购日用品的马车,只能委屈你坐那个了。”
“我不是来度假的,我……我很感谢你所作的一切。”
西泽尔身后,莱昂和那个老者交谈了几句,当即露出了大惊失色的神情。
“西泽尔,发生了什幺?”
“父亲去世了,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
安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竟然忘记了,西泽尔的父亲约阿希姆三世会在他在希格斯城出访期间意外去世,才分别一夜,西泽尔从王储成了皇帝。
他身后的老者走上前来催促道:“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约阿希姆三世去世,皇太子立刻继位,他现在连称呼都变成了“陛下”。西泽尔挥挥手支开老者,才对安娜说:“他们应该不会很快发现圣遗物被掉包,等处理完帝国的事,我会去霍斯廷找你。”
“我就这幺走了,你会有麻烦吗?”
“你在关心我吗?”
安娜抿紧了嘴。
“放心吧。”西泽尔安抚她。
“希望你……”安娜迟疑了一下:“保重。”安娜想说些什幺,但实在想不出说点什幺能宽慰他。
天色微明时,安娜乘上了前往港口的马车,她的容貌已经恢复了,但头发的颜色却还没变回来,这八天的经历像是经历了一场奇诡的梦境,但无论如何,她终于拿到了珍贵的圣遗物。
护送皇太子离去的队伍正在行宫正门前集结,谁也没注意到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从宫殿后面的树林悄悄地驶向城外。
西泽尔突然想到了什幺,叫来莱昂。
“陛下有什幺吩咐?”
“你悄悄跟着她,确保她安全上了港口的船,再回来告诉我。”
莱昂点点头,向年轻的皇帝行了个礼,悄然从忙碌的人群中离去了。
马车载着安娜去往河谷的港口,西泽尔的准备非常细致,她行李箱换了,船票也准备好了,买的是价值不菲的贵宾舱。她来的时候,夏季度假的人多,选择豪华舱位难免会碰到熟人,当时身边还有个护送她的精灵,安娜并没有特别去挑选船舱的等级,但回程,西泽尔显然替她准备好了最佳的舱位。
易容的药水还剩下一点,也一起放在行李里,安娜想了想,补了一口,以爱丽丝的面孔离开可能还好些,虽然她和卡琳很像,但气质更容易泯然众人,她的红发实在打眼。
来到港口的时候,安娜留意到湖畔华丽的皇家船队,在夜晚中灯火通明,上面的水手正在忙碌,现在离启航的时间还早。
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安娜的船是早晨的第一班,这个时候只有稀稀拉拉的人群正准备着登船,她下马车以后,拉低风帽,提起行李上去排队。
彻夜没睡,她实在是累极了,从登船桥往上走时,打了个趔趄,前头有人扶了她一下,安娜擡起头来呆住了。
崔维斯。
精灵也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半美丽的面孔,璀璨的金发落在肩头,还是深夜,白金色的披风简直要发出光来。
安娜披着灰扑扑的斗篷,顶着爱丽丝的长相,棕发灰眼睛,有一点点小麻子,站在崔维斯面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舷梯不太牢固,小心一点。”精灵对她说。
“哦……哦,谢谢你。”安娜含含糊糊地道了谢,一脚跨上船,提起行李快步走了。
阔别将近二十天,意外在回程的船上重逢,崔维斯一点都没变,但是她……
安娜易了容又戴着风帽,完全不想引起注意,上了船之后,匆匆地赶往甲板的最顶层,那里是豪华客舱的区间。
“崔维斯?”身旁的精灵同伴叫他的名字,一个游侠打扮的木精灵在甲板上冲他一扬下巴,示意他快些上船。
“唔……”崔维斯冲同伴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安娜离去的方向,少女的背景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
棕色头发,灰眼睛,鼻子两侧有一点点的雀斑,非常神似莱茵堡的公爵千金委托他寻找的铁匠铺女孩,安娜的药水有意做过调整,让她变得既和卡琳爱丽丝都有一点像,又和两者都有区别,避免人群中不经意蹦出什幺熟人引发变数,
但崔维斯完整地记得安娜的描述,他凭直接感到有什幺地方不对劲。
安娜进了自己的房间,丢下行李,累得几乎瘫坐在地上,西泽尔的周到帮了大忙,独立的套间不但舒适而且私密性非常好,她实在是累坏了,但总算可以不被人打扰地,好好休息一下。
圣遗物她贴身带着,她把放着圣遗物的长匣拿出来,打开,洁白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发出神圣的光芒,她合上盖子,把匣子按在胸前,有点……心酸。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就如同她这半年来的焦虑,终于见到了点曙光。
随着太阳在天际露出金光,客船鼓起风帆开动起来,安娜给浴缸放了热水,把自己泡了进去,温热的池水驱散了一些倦意,她泡了会澡,浴室的墙上镶了包着金边的镜子,她从水里出来,在氤氲的水雾中看到自己的胴体,前天的夜里玩得非常出格,西泽尔甚至还咬了她,肩膀和脖子上留有吻痕和牙印,他在这种事上都没有浪费机会,留下最直白的证据,让神谕塔的女祭司都做不出把她留下来的决定。
安娜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由于回程是溯游而上,所以船要四天后才会到霍斯廷,但愿那个时候这些痕迹都消失了。
就在安娜的客船穿越大湖要往上游走的时候,皇家的船队也启动了,要往河谷的下游航行,新继位的皇帝站在船头,看着反方向离去的客船,有一些乘客挤在甲板上看日出,他知道安娜多半是不会出现的,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船头的位置。。
船头附近的一根长桅杆有一个瞭望台,风帆已经张开,上面有一个白衣青年,抱着手倚在桅杆上,没有在看日出,而是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在望着下方的甲板。清晨河谷的山风吹起他的白衣,衣服上绣了金线,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他们谁都没有特别留意到对方的存在,却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崔维斯当下还只是心有疑窦,好奇心驱使他去留意一些有点反常的情况,但西泽尔直到安娜的船消失在远方,都依然在船头站了很久。
惦记的红发少女早就累到虚脱,安娜的身体还冒着刚沐浴过的热气,她把圣遗物放在自己的枕头下,头一沾到枕头就立刻睡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