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氛(下)(一更)

今夜月色极清,卧室没开灯,也一片明亮。

秦销近距离注视着汪悬光,看她眼睫毛的细微颤动。明明没有喝酒,却感到一阵放松的沉醉,以及前所未有的清醒。

笑声渐渐平息下去,夜虫丝丝缕缕地漫上来。

“我期待过……与你和平分手,然后还是朋友,”秦销笑着说,“从来没有人跟我好聚好散过,我也不想要‘非死即疯’的结局。”

汪悬光:“活该,谁让你出轨。”

“汪盏比杜博雅漂亮,步桃比汪盏有趣,”秦销振振有词,“‘出轨’也是剧情需要,到了那里,就该转折了……”

清丽的月色下,一对新婚夫妻赤身裸体躺在蜜月大床上,心无旁骛地聊前任。

“把‘腻了’说得真好听,”汪悬光瞅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嘲意,“你个不主动不负责的渣男。”

“渣男爱你,”秦销微微扬起眉梢,故作轻浮笑道,“渣男只爱你。”

他只是动了动嘴,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躺在那儿,没去拉汪悬光的手,也没搂她的腰。

床边的落地窗外,几扇芭蕉的阔叶,随着风忽开忽合,黑影参差落在两具赤裸的身体,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缝隙,除了秦销压着汪悬光的腿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接触。

月光下,情潮彻底熄灭了,他们面对面躺着,像两个初生的婴儿那般纯洁。

“你看书会看第二遍吗?”汪悬光忽然问。

“不会。”

“我也是,”汪悬光眼睫低垂,彼此的视线黏在一起,“虚构类的看过结局就可以扔掉了……”

秦销自然接过下半句:“非虚构类的因为知道看完就会扔,第一遍会把该做的笔记都做完,效率反而更高。”

汪悬光淡淡笑了起来:“我们这类人,没有耐心,讨厌乏味,连书都不看第二遍,‘腻了’就是原罪。”

秦销赞同:“‘腻了’就是原罪。”

“但我和你也不一样,”汪悬光道,“你追求刺激,我只图新鲜。你渴望一个能毁灭你的女人,我每夜换一个男人就行。”

“……”秦销没吭声,喉结上下一滚。

“‘为什幺一定要找个男人’?”汪悬光问。

秦销微微犹豫,还是说了出来:“阴蒂是女性的性器官,不需要插入也可以高潮。”

“‘性’是一种体验‘当下’的互动,刺激性器官不是最重要的,我喜欢男人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掉在我皮肤上的汗珠、贴着我的体温、在我耳边的呼吸、与我对视的眼神……”汪悬光浅笑,“我需要这种和人的互动,不多,一周一次就够。”

秦销:“但是你讨厌人。”

“讨厌与人有关系,听他们的快乐与苦恼,顾及他们的感受,还得忍受他们的愚蠢。”

秦销问:“你想隐居吗?”

“要隐没在城市里,在人群里独来独往,无人理会,那种自由就像落入大千世界里的一滴水。”

“那是什幺样?”

“一个有千万人口的移民城市,有各种肤色的人,交通发达,购物方便。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跟我搭讪,日历上的所有意义都对我无效,我像一个鬼魂,只存在于自己的时间维度。”

说着她擡起眼,瞥了秦销一下:“然后周五晚上去酒吧,找个陌生男人爽一下。”

秦销苦笑了一下:“唉。”

“性是我为数不多的‘有感觉’的时刻,”汪悬光枕着枕头,认真注视着他,“我需要一个男……一个帅男人偶尔捅进来磨一磨。那个男人是谁都行,但不能只是你。”

秦销低头挨得更近了,问:“为什幺?”

芭蕉幢幢摇动,叶声飒飒簌簌,床上一片宁静。汪悬光思索几秒,呼吸与秦销纠缠在一起,平静地说:

“你冲刺的时候,总是用右手揉阴蒂,如果是在背后……你会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回头吻你,如果是正面,你会捧着我的脸亲。”

她那只细白的手,伸到秦销的腿间,摸到了两颗囊袋,继而食指与中指向左侧一滑——

“你这里有个很小的凹点,射过两次后,只要我朝这里轻轻一按,你很快就会射第三次。”

汪悬光收回手,坦诚地笑了一下:“你不够‘新鲜’。”

对于这个答案,秦销一点受伤的神色都没有,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每次我在你耳边喘,你都会吸得特别紧。”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两根手指立起来,像小人似的一步一步“走”下来,肆无忌惮巡视领地:

“我亲这里,你会颤……亲到这里,你会呻吟……亲到这里……不论什幺姿势,你都会要我回来和你深吻。”

秦销垂目深深凝望着她,月光下眼睫深处浮动着缠绵的温情,手在她的腰侧上停了片刻,又握住她的手,一起搁在床单上。

“我喜欢看你的反应,喜欢探索你,了解你,取悦到你这件事,要比刺激我的性器官更让我愉快。”

屋外起了一阵风,遮住月亮的那块黑云,在风的撕扯下从边缘开始溃散。

人与人的亲密关系,也可以称为心理空间的距离。那堵横在两人中间的墙——自我的边界——也正消散。

秦销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亲密。

她正在向他打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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