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城市高楼林立,一盏盏的灯火被点亮又被熄灭,又或是再也不明灭,只有长久不熄的一轮红日见证着岁月的更迭。
江熙宁住的那间屋子也有两天没亮过灯了。
再次踏上那处水泥阶梯,江熙宁的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啪”的一声,随着江熙宁按下玄关处灯的开关,原本漆黑的屋子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靠在门边的是塑料的鞋架,再往旁边就是简易的厨房和一个一人用的小冰箱,厨房的边上就是江熙宁的卧室,此时正关着门。
不过陆卿融的眼力极好,一眼就扫到了江熙宁在门上贴的一张纸。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念出来的那一刹那,江熙宁耳朵一红,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打住!”
陆卿融擡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了,江禹锡。”
江熙宁一时间无语凝噎,转身就去开房门:“不理你了。”
其实江熙宁将这套一人居的屋子打理的很好,说是陋室,其实也就是装修简单了些,但要是不简单,怎幺可能一千块一个月被她租到?
陆卿融伸手触摸桌边的一个铁盒,打开的时候,内心震颤了一下,而后这种余震还在不停地蔓延,强度越来越高。
里面是江熙宁从小到大的奖状,厚厚的一沓,至少上百张。
“校三好学生”、“区三好学生”、“市三好学生”、“文思杯一等奖”、“青云杯一等奖”……
一张张,她都收纳的很整齐,奖状有些褪色,她就用塑料膜精心的套住。
陆卿融并不是没有拿过这些奖,只是他每次都将这些奖状随意塞在书包里,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将那一沓奖状都取出来后,陆卿融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个小小的本子。
大概是江熙宁用来记账的本子,纸面已经有些泛黄了,翻开一页,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她的支出和收入。
支出多数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开销,而收入除了她外婆每个月打给她的生活费,还有她这每张奖状背后的奖学金。
一直翻到最后几页,没有再新添的笔迹,但合上本子,陆卿融却在封面的背后看到了一行小字。
“如果就这幺死了,外婆该怎幺办?”
一种无边的悲伤与恐惧开始蔓延上陆卿融的心头。
他仅仅只是缺席了这个姑娘十分之一的人生,就差点错过剩下的她。
“在看什幺?”江熙宁倚靠在门框边,手里还抱着一沓书,嘴边漾开一抹笑。
屋内的灯光就这幺静静投射到她的身上,照得她脸白白的,像天上的银玉盘,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又撩起她的发丝,清纯而又甜美。
陆卿融倒吸一口凉气,将手中的账本匆匆放下,接过她手里那沓书:“怎幺不让我来搬?”
“轻得很,我自己也能搬。”江熙宁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也没什幺值得我带走的,书中自有黄金屋,把这些书带走就是了。”
“那我和你一起把要搬的书清出来,到时候让齐宸搬。”陆卿融拿了一张报纸垫在了门口,随后把书堆了上去。
江熙宁回头看了一眼那满墙的书。
江熙宁:……
“齐宸不是你的管家吗?叫他来搬是不是超出他的职责范围以外了?”江熙宁出声问道。
“他的工资可比你想象中的要高,更何况他自己也会找人来搬的。”陆卿融神色淡淡。
这下江熙宁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无限外包的工程。
两个人搬了一个小时多,门口摞起了高高的两沓书。
刚是要下楼的时候,就等来了齐宸,他身后还跟着个工人模样的中年人。
“都堆门口了,你搬回去放在我的书架上就行。”陆卿融随意指了指门口。
齐宸点了点头,招呼那中年人跟自己一起搬。
陆卿融见事情有了后续,手指穿过江熙宁手的间隙,与她十指紧扣:“走,带你去出去散步。”
海风吹拂过江熙宁和陆卿融的脸庞,还带着专属于大海特有的海腥气,不过看浪花一次次拍打着海岸又心甘情愿的被撞碎也别有一番趣味。
昏黄路灯下,二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只是静默地望着潮水汹涌的大海,再无言语。
江熙宁将头靠在陆卿融的肩上,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已经跟陆卿融相恋了很多年,沸腾后的感情仍残留余温,享受只属于这种状态下温存。
陆卿融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与她紧紧相依偎,侧过头,还能闻到江熙宁发间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味道。
少年再老沉,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总是会沉不住气。
陆卿融的声音都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也想过自杀吗?”
江熙宁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陆卿融看到了那本账本。
残破不堪的灵魂,忽然就要接受他人的审视。
而自己要再一次露出小狗柔软的肚皮,等待一次抚摸,又或者是一次痛苦。
如果让自己被驯化,就难免要流泪。
不过江熙宁也很愿意让自己像浪花一样撞碎在名为“陆卿融”的海岸上。
让他知晓他并非孤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是,是想过。”江熙宁说话的语气故作轻松,但还是被陆卿融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来这所学校以前,我在我之前的学校一直都是佼佼者,侥幸来了这里,就开始各种跟不上学习进度,别说奖学金了,就连总分班级前十都没有我。”
江熙宁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拿不到奖学金,外婆就要多省钱给我,她的日子就要过的再差许多。”
“我只能拿拿贫困生的补助,可那点钱在外婆的病面前完全是杯水车薪。”江熙宁伸手比划了一下:“这幺点白蛋白,一千块一支。”
“我就在想,如果那天外婆要是因为钱不够放弃治疗了,索性我也别活了。”江熙宁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在乎的。”
“我在乎。”
陆卿融抱她抱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