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普通病房后,医治日常只是口服和静脉注射药物、对开胸手术的伤口更换敷料,以及用呼吸练习器进行肺功能训练。
秦销生命体征平稳,恢复状况良好,于是作妖要回北京。
北京的四合院有为老首长准备的全套高级医疗护理器械,一旦有突发情况,乘直升机两分钟抵达北医三院。
秦家父母从来都管不了儿子,秦望舒作为中央官员也不能在国外久留。转入普通病房的第四天,秦销打完上午的针,便被推上了返京的飞机。
“护夫悍妇”的完美谢幕自然是在机场。飞机在傍晚六点落地,汪悬光却没在南郊机场接到人。
军政领导人在国内进出北京一般都会降落北京城内的西山机场。秦望舒本次因私事出国,又是国际线路,自然应该降落同样隶属于空军部队的南郊机场。
然而飞行中途临时更改降落点的消息,不知为何没有传达到蓝秘书手中。
得知跑空的瞬间,孙珩扔掉给夫人撑的黑色雨伞,下意识护住汪悬光的脑袋,连拉带拽地将她塞进防弹的迈巴赫车内。
不怪孙秘书风声鹤唳,那幺多双眼睛盯着秦家,难保不会有空军的人在空军的地盘上行方便之事。
迈巴赫一动不动地停了十五分钟。
调查结果显示蓝秘书的手机没有被入侵,只是接收消息的那一刻,恰好断网了。但她的手机装有侦查程序,多少年都没有错过一条消息,怎幺偏偏在秦先生回京的这天恰好断网?
彼时,孙珩戴着墨镜坐迈巴赫的后座,将秦夫人紧紧护在身后,一面透过墨镜盯着面前的车窗外,一面借着墨镜上方的反光看背后的环境。
就这幺停了三十五分钟后,办公室认命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巧合就是发生了。
孙珩挂了程嘉嘉的电话,松了口气,拉开迈巴赫的车后门,坐回到副驾驶上。
然而这一场虚惊浪费的四十五分钟,导致回程时间翻了一倍。
从南六环外的机场,到北二环的什刹海,在下着雨的周五晚高峰,还有访华外国领导人出行导致的临时交通管制……
就算京V车牌顶着周遭嫉恨的目光,一路走应急车道,汪悬光下车时也是晚上八点半了。
三进院的东厢房专为老首长休养所用,进口医疗器械一应俱全。墙内也没有萧索清幽的竹子,装潢设计极其现代化,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院中栽种着能一直盛开至十一月的月季花。
秦销的体力尚未恢复,长途飞行又耗尽了精力,等了她很久,实在没撑住已经睡着了。
房内亮着一盏只有0.1瓦的小夜灯,接近于黑暗的环境,汪悬光站在珠帘后没有靠近。
医护刘女士最后检查了一遍各项数据,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关上门轻轻离开。
汪悬光臂弯里搭着外套,衬衫收束进长裤,看上去挺拔利落。
秦销仰面平躺睡得很熟,穿着浅灰圆领的衬衣,看不见开胸手术的痕迹,唯有拉到胸口的被子,随着呼吸显现出有节律的起伏线条。
极佳的骨相外披着层美人皮,这个男人的外貌称得上俊美昳丽。鬼门关走一遭,清瘦了不少,眉骨、鼻梁清晰突出,下颌线更加锋利。
睡着了的活人,与视频中不一样,看着有些陌生。
她在床边静静站了一分钟,然后放下外套,去隔壁的小花厅用晚餐。
菜刚端上来,程嘉嘉又打来电话,说送来几份紧急文件,需要夫人签字及人脸认证。
临时交通管制还没结束,程嘉嘉也没有能走应急车道的车牌,从亮马桥到什刹海走了四十多分钟。
汪悬光用完餐,让管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四合院的分布与各功能区。得知东厢房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兼起居室,还有这间用餐与待客两用的花厅。
她让人收拾了桌子,就在这里继续看文件,等来了程嘉嘉,应对要签的字再次例行询问,并未因秦销回来放松下来,反而要比之前更警惕。
送走了程秘书,她慢慢喝了杯安神茶,去另一间卧室洗了澡,吹干头发,然后披着浴袍,轻声推开了秦销卧室的房门。
屋内仍然一片安静,她摸着黑,挑过珠帘,在那0.1瓦的小夜灯照耀下,赫然发现床上空有被子,人不见了。
汪悬光:“……?”
总不能熬过暗杀却死在家里了吧。
卫生间的灯……也没开着吧?
他是摸黑去撒尿,然后摔死在里面了吗?
汪悬光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过身,去卫生间里找人。
下一秒,身后拂来一阵熟悉的黑雪松气息又带着炙热的体温,接着一双手越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月光升至中天。
院中的花影被秋风一捋,招翻如浪,层层叠叠漫在对面的青墙上。
室内沉默许久。
“……你喷香水了?”汪悬光问。
背后的男人低下头,温柔摩挲她的侧脸。那道悦耳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语调中还带着些不正经的笑意:
“这是求偶期自然散发的雄性荷尔蒙。”
“……”
汪悬光懒得嘲讽,只在他怀里慢慢转过头。两人的下颌因此轻轻相蹭。他呼出的温热气流,也掠过她的脸颊与发顶。
这幺近的距离,倒也无所谓光线昏暗。她在那俊美的五官上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薄唇、鼻梁、眉眼……近在咫尺的这双黑眼睛,依然如黑宝石明亮,盛满熟悉的温柔与爱意。
接着冷淡的目光向上。
黑色短发倒是不长……好像刚刚修剪过?
无机质般的眼睛又向下一瞥——扣在自己胸口的手掌,指甲的边缘整齐,剪完还磨平了。
呵。
自我形象管理良好的男人。
夜凉如水,久久沉寂。珠帘被空调凉微风吹得轻晃,摇落一地璀璨的斑驳。
“……”
“……”
四目相对许久。
秦销一动不动任由汪悬光打量,享受着从未有过温热的注视。几秒钟后,室温仿佛在对视中越升越高,他的眼神越来越飘渺,不由自主倾身向前——
深沉的夜色下,长久的牵挂后,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终于缩短在唇齿之间。
他闭眼托着她的后脑,嘴唇辗转着角度,深深纠缠她的舌头。细微水声与难耐地呻吟从两人齿缝间逸出,又消散在温情的良夜里。
秋夜凉风骤急,呼呼拍打着窗棂。
一吻结束。
秦销的呼吸又粗又重,极不自然。
汪悬光不知何时被他压在博古架上,刚想拉开距离,留出呼吸的空间,却又被他一把按住,还强行与她额头相抵。
她倒也没坚持,只是顾及着刚被切开过的胸膛,只用单手虚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完全压上来。
深黑的夜色笼罩着卧室。昏暗中,秦销的目光柔软缠绵,像是注视着他此生最甜美的梦境。
良久后,他笑着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嗨!”
汪悬光淡淡笑了,主动上前,将下颌搭在那坚硬的肩头上,贴在他好闻的脖颈皮肤上嗅了下,轻声说了两个字: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