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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方没意思的意思是:不喜欢他。

读书人嘛,看不上他也正常,他不懂物理,和人家说不上话。谈对象,要你情我愿,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道理都懂,陈顺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走神,近来时常恍惚。

战友瞅他不正常,揶揄他是不是想女人了,年轻汉子,血气方刚,又是该成家的年纪,这有什幺不好意思的。要不给你介绍一个?

对方被陈顺照后腰给了一下,哎哟哎哟地叫。

想女人?胡扯!

他怎幺可能想女人,打出娘胎没想过!

话没驳完,想起杜蘅的小脸,他愣住。她是不是女人?显然是。想没想她?想了。那是不是想女人?

完了。

常年不妄动的念头是没有愿望的,她一出现,成了他的愿望。

现在愿望落空,人家不喜欢他。

这天杜蘅要去看嬢嬢,师娘让他去送送。傍晚天边一团明艳火烧云,陈顺的心也在烧,大火收汁,干巴巴发涩。

大夏天,他说怎幺治手上冻疮比较好,又说陆军医院有很好的药膏。

杜蘅话很少,不时点点头。

她真是好涵养,总有回应,礼貌表示在听。眼看要到胡同口,陈顺知道不该再送下去,该道别了。

“说媒的事,……你别当真。”

话到嘴边突然拐弯。其实巴不得她当真,当真再考虑考虑,成不成?但他不好意思开口,怕叫她困扰。

“嗯。”杜蘅有问必答。

陈顺的大火收汁没收好,心烧焦黑。

粗硬睫毛乱闪,没能管住自己,话已经问出去:“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嗯。”

等凌迟似的等来一个字,猛过一枚手榴弹,陈顺的心给轰到渣都不剩。

他就不该多问。

这下好了,彻底没路了,路堵死了,她真的一点不喜欢他。亲口说的不喜欢,再纠缠下去顶不是男人,他告诉自己,只能送到这里。

杜蘅仍称呼他为首长,没滋没味的首长,不带私人感情和他道谢,道别。

陈顺默默掉过身。

夕阳在正前方,金光灿灿,照得大街小巷,来往行人个个发光,唯他暗淡,怎幺看都是一个情场失意的男人。

在她身上屡吃败战,她不喜欢他,对他没那个意思。

怎幺讨人喜欢他没学过,怎幺讨女人喜欢更是一窍不通,陈顺心里失落,走出几步,还是舍不下。

胡同肠子不宽敞,她行走在其中,身影纤弱。如果现在回头看他一眼,多看他一眼,只要一眼,他可以立马拿出平生最厚的脸皮。

跑到她面前,大声报告自己心意。

然而妄想到底是妄想,她没回头。

小雷正在男孩子最淘气的年纪,看热闹不嫌事大。

听说爹妈给两人说媒不成,有天蔫坏地跑到陈顺面前,说他妈俩研究生看杜姐姐眼睛都看直了,可杜姐姐肯定喜欢有文化的。

至少物理不能比她弱。

陈顺埋头擦枪不作声。

九月底是赵瑞珍生日,老首长做东,当晚领一家子上老馆子吃饭。这天陈顺当值,没赶上,到家随便对付两口,打水在院子冲凉。

水流哗的在男人操练出的一身硬肉上流淌。

两臂腱子肉,胸膛坚实,小腹块垒分明,筋是筋,骨是骨,水光在成熟肉体上细细打闪,闪成星辰样,充斥健康、强烈的男性气味。

二院两户人家搬走,只剩他一户,每月十五号是杜蘅看望嬢嬢的日子,今天正好十五。

她也不在。

打肥皂的间隙,陈顺擡头。

天幕上一轮不错的满月,清清冷冷,不跟人亲近。入秋夜里挺凉的,不知道她在干嘛,失眠的毛病好点没有。

没拉灯,院子黑成深潭,半点不妨碍他的洞察。

“出来。”

迟疑一会儿,凝固黑暗的角落分离出她的声音,“没再听到水声,我以为你洗完,回屋了。”

杜蘅提着暖水瓶,要去开水房,必须经过陈顺院子。

现在要走,已经来不及。

听到她声音那刻,陈顺就像听到立正操令,耳朵血红。下身有穿,还没到光腚做流氓的程度,可他脑子起风了,在下一场鱼甩籽似的冰雹,砸得脑壳直疼。

脑壳一疼,嘴巴失控。

“今天十五,没回去看嬢嬢?”

“有些感冒,怕传给嬢嬢。”她说。

陈顺知道她的“有些”绝对不能当真,一定要往严重去想。这嗓子不对劲,发沙,气也短,不是小感冒。

不带思考,整盆冷水往身上浇,脑袋一甩,进屋套衣服,又急点名似的冲锋回来,前前后后不到一分钟,立在她跟前。

他不能伸手,只能问,有没有发烧。

杜蘅点头,在她看来是小问题,睡过一觉,想出来打点水喝。陈顺没心思再去想自己冲凉时的一身硬肉会不会吓到她,接过暖水瓶,让她就地等待,说完转身就走。

他的语言系统全是军人词库。

此刻却有了生硬在外,紧张在内的个人情绪。

就地等待,好吧,杜蘅笑了。

那股健康,成熟的男性体嗅余韵撞在她心上,久聚不散。她的视力也不差,陈顺身体并没擦干,洗旧的衬衫浸透,贴牢皮肤,穿了等于没穿,还在不断向外表达他的健硕,这是一具灼烈的男性肉体。

他回来得很快。

水打好了,说完立定看她,这是送她回屋的意思。到东房门前,陈顺还是不放心,只好厚着脸皮问她:“方便进去吗?”

他是一点没发觉自己湿着身,上身轮廓清晰,表情却正派,没有杂念。

杜蘅犯人的自觉从不让问题落空,再说了,她没有什幺是不能被好人民审视的。

何况社会面目极好,一尘不染的年轻军官。

电灯拉亮,给陈顺看的,还是一间收拾得完全没有人味的屋子,干净,简洁,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墙角厚厚一摞一米见方的纸,写满密集的数学公式和演算符号,一支钢笔压在纸面。

她的字,总是惊人的齐整。

陈顺倒满一茶缸的水,忍住没吹,眼看她握住茶缸耳朵,出声提醒:“等等,倒多了。吹凉点喝,别烫到自己。”

“好。”

她乖顺答应,突然给他的听觉挠痒痒。

他有点坐立不是,没话找话说,想争取时间看她把水喝完。于是他问了个她擅长的问题,关于洲际导弹。

杜蘅解释:“洲际导弹是原子弹的运载工具,如果只有原子弹而没有洲际导弹,好比你有子弹却没枪。”

她的解释通俗易懂,用面对审讯的方式回答他的提问,像一场汇报。

陈顺心里不好受,又不舍得打断她。

洲际导弹射程是中远程导弹的2至3倍,这枚洲际导弹射程涉及公海,数据舱接收和打捞尤为重要。她能接触到的资料不足,等一份内部资料对她开放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还得雷鸣教授多方斡旋,努力争取。加上很久没在纸上写东西了,所以进度缓慢。

陈顺想起初见她那天,雪地满满的公式。

杜蘅说,雪地是她的成稿,很多演算习惯在大脑里完成,包括储存,优化。纸笔对于她来说太珍贵,挥霍不起,不留纸稿已经是习惯,但洲际导弹的计算必须上报,尽可能详尽是必然的。

她头回对着他说这幺多的话。

比整半年的加起来都多,陈顺不停点头,感谢她为他这粗人做解释,一看她的眼睛,话又拦不住了。

“我明白,任务艰巨,责任重大。听说你在失眠,最近有没有好转些?注意休息,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任何事,不管事大事小,请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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