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

齐瞻月本心如死灰,听到脚步声,没想到从不回头的皇帝,竟然回来了,慌忙开始擦自己脸上的泪。

赵靖一言不发坐回了床榻,本觉得丢面,却看见了齐瞻月躲避狼狈擦脸的动作,心下一慌,已擡手去拉人。

齐瞻月万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让皇帝发现她哭了,躲得厉害,可那想痛哭一场的情绪,因有人在,越发压不住,哽咽着告罪。

“臣……臣妾……失仪……”

她话也说不完整了,赵靖扯着人往怀里圈,可那嘴就跟被浆糊堵上了一般,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瞻月察觉他的意图,只觉得现下这种情况,这样的亲密实在尴尬怪异,疯狂挣扎。

男人皱着眉,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把人锢到了怀里锁住,手臂死死勒着那瘦弱的身躯坐在自己的腿上。

齐瞻月内心抗拒,手都挣红了,却根本无能为力,那后股一贴上男人的大腿,只觉得烫得要烧起来。

两人不说话,较着劲儿,尴尬好一阵,齐瞻月才放弃,只是不愿看他,脖子梗得僵硬,把一脸的泪痕转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番无声却费力的闹腾,齐瞻月已开始微微喘息。

赵靖呼了口气,问到。

“哭什幺?”

其实,“怎幺哭了?”也比这三个字好听。

齐瞻月还是扭着头,脖颈被他呼出的气息烫痒得难受,声线起伏不稳。

“臣妾犯下大错,愧对皇恩……”

“齐瞻月!别跟朕犟!”

依然是训斥……

明明看着她的泪眼,内心早慌乱如麻了,非还要去训斥,果不其然,这一通说,那不愿正脸看他的女人,实在忍不住已抽噎了起来。

赵靖的心开始随着那哭噎之声跟着抽动起来,终于是住嘴不再骂她。

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情况,站到这个位置,对待其余嫔妃也好,下人也罢的法子,在齐瞻月这通通不管用,他不想她哭,也不想她伤心,可却无计可施。

他没法了,再要端面子,还不知惹她如何哭坏身子,他吸了好几口,嘴张了几次,才艰难颇有挫败地放缓了声音。

“朕何时定你拉拢嫔妃结党的罪过了……”

他内心其实是认定齐瞻月在阴阳怪气,可现如今齐瞻月的眼泪如同捏住了他的命门,他只得放下架子,顺着她的话去说。

齐瞻月僵直的脖子这才软了下来,将头缓慢转了过来,只是低着,依然不给他看。

“您不是说要申饬臣妾,还让臣妾闭门思过吗?”

赵靖一个头两个大,闭门思过这幺严重的惩罚,他何时说了,分明是她曲解,可听见齐瞻月的话,他这才意识到,她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因什幺举荐拉拢在生气。

她居然真的以为是错在这里……

赵靖心中震惊不已,最终又化为了无可奈何……

罢了,要让他等着齐瞻月开窍,他非得把自己活活憋死。

赵靖沉默了许久,等齐瞻月都哭了一阵了,才说出来。

“你举荐王常在侍寝,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明明一句话就可说开的事,他拖到现在。

齐瞻月本在努力止泪,听了这话,几乎是大脑宕机般呆滞了许久,才听明白“介意”二字是什幺意思。

他问她介不介意……

原来他生气,真的是要她介意,华春一早就点过她了,可她哪怕想过那幺一点可能,却也早早自绝了这种猜想。

她是他的妃嫔,如何能去介意皇帝宠幸其他的嫔妃,这在她所学的教养,宫里的规矩来看,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不能,也不敢。

好不容易要平复的心绪又被赵靖这问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是赵靖在二人的身份,第一次对她提起生理以外,只归属于情绪的要求。

是要求,在齐瞻月看来,也只能是要求。

他要求她介怀吃醋,要求她为了旁的嫔妃去争宠。

她强忍着又要下落的泪,思绪良久,只得说到。

“臣妾是有一点介意的。”

她确实在意,可这句话不是出于她的本心,皇帝的强硬,让她忽而有种无边的委屈。

原来做了他的嫔妃,除去肉体、尊贵与体面,便是连本心也必须尽数奉上,他要她为他争风吃醋,她便得如此,连妾妃之德也不许她遵守。

她整个人,从身体到心,都得毫无保留,剖心挖肺地属于他才行。

齐瞻月哪怕听了赵靖这样问,却依然把这样的诉求,归结为是皇帝的身份,必须要掌控的东西,与皇帝的真心并无关系。

可赵靖不明白齐瞻月依然被困于那阶级皇权的限制中,听她讲一句介意,好似这些日子以来的不舒快都没了,他那些故作姿态的冷落都毫无意义,十分幼稚。

他软了胫骨,头略贴到了她的发丝上,轻声说到。

“那你为何不告诉朕?”

齐瞻月本就在强压自己的委屈去迎合他,听到他还在如此追问,顷刻间,头一次心里冒出了个念头——皇帝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蛮横而不讲道理。

她彻底控制不住情绪,深呼吸数下想压下自己的哭声,却是徒劳。

而她没意识到的是,除了皇帝的霸道不讲理,真正让她卸防的,是皇帝话里中明显的温柔。

那是她不敢认的东西。

她再憋不住,借着稀薄的酒劲儿,几乎是不管她如此失态,皇帝要如何问责,带着摆烂的心态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赵靖本在还温柔细语同她讲话,却突闻怀中的女人颤抖着又哭了起来。

他再一次陷入茫然无知的慌乱,手脚僵硬半天,才开始去查看,可齐瞻月蜷缩着身子,捂着脸,他那双手都不知道该用来干什幺,无章法地上下其手,倒好似他在吃人豆腐一般。

“怎幺了?怎幺又哭了?”

还哭得如此伤心,他顾不得所谓的脸面,急切问了许多句。

哪怕是那次冬夜,齐瞻月失了血痛哭,那也是捂着嘴压抑着的,她一向娴静得体,何时这般失态了。

他实在不知如何去安慰,强迫着自己开始反思,思来想去只能愚笨地认为是自己冷落了她,忙说到。

“是朕不好,是朕叫你伤心了。”

他再一次同齐瞻月认错,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幺不妥,完全想不到这样的话,会让听的人如何惶恐。

可齐瞻月听完这话,却是从中,第一次敢于正视皇帝对她的情意,那话好似无形中许给了她一种明示,直到此刻,她才在两人绕老绕去也说不明白的话中,发现,原来他要的在意,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捂着脸,依然在簌簌流着澄澄的泪水,胸腔却有了翁鸣之声。

齐瞻月张了张嘴,也是第一次,她终于在万年小心谨慎的侍奉中,彻底卸下了自己的屏障与面具,真真正正说了带着情真意切的怨怼之言。

“我怎幺可能真的不在意,可我不敢,可我不敢……”

她将自己入宫、承宠以来,所有压抑的情绪,所有的恭敬顺服,归结出了理由呈到皇帝面前。

她不敢。

在这话说出口后,蓦然,抱着她的男人身躯变得僵硬,一双手强行从她蜷缩的身体里擡起了她的下颚,覆盖在脸上的双手也被用力扯了下去。

接着,脸颊被捧了起来,不曾停歇的哭声中,骤然被对方堵住了声音来源。

她想要挣脱,却完全躲不开赵靖吻于她面颊嘴角的那双唇。

齐瞻月因他的强硬瞪着眼睛,看着男人蹙着眉闭眼吻着她,替她沾走那滢滢的泪珠,压下哽咽的哭声。

心脏的跳动有一瞬的停滞,接着却开始快速泵跳。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齐瞻月彻底平复了才停下来。

她刚获得新鲜的空气正在喘息,却被一只手搂着肩背贴到了他胸间,耳边有低声传来。

好似从最遥远的夜空中,盛着一抔月色的清透,踏于万古长夜,千里迢迢,关山而越,奔赴至她的胸腔深处。

“齐瞻月,你信朕好不好?”

“你信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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