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郃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这些伤疤自他身上蜿蜒而过,破开皮肉融进肉体。
有时在风沙里待久了,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他便需要一层又一层的外衣去包裹住身体,延缓这样的痛。
像是为了纪念那个人,又像是想要成为那个人,他总是习惯于着华丽繁复的衣饰,以华服珠玉傍身,这样偶尔会给他某个人还活着的错觉。
北地常年不落雨,近月来不知为何,常多阴雨。越郃的旧伤不时发作,刺痛来的毫不规律,搅动着他伤痕累累的肌肉神经。
“难道真的是神福临盛地吗?”他喃喃自语道。
不管如何,他的神确实临至他身旁,她又回来了,终于不需要他一遍又一遍地悔恨当年的所为————钝痛就像海蚌中的珍珠,若将蚌壳开得越大,光华将会更显,痛苦就会折磨人。
越府调拨了兵力集中越宅,自内传来整齐划一的列队呼喊。
霍以白孤身一人尚未等得破盾时,只能在暗处默默关注着,陆涟在先前所找的掩体附近寻得他。
霍以白看到她回来了,肩膀明显一塌,呈现出放松状态。他掀开面具透了口气,陆涟扔了瓢水给他。
“呼,怎幺才回来,看来你的功力也不怎幺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这群人突然整装戒备不会是为了抓你吧?”
陆涟知他是在变扭地关心,于是笑道:“谢谢你的关心啦。我可没有受伤,白日我就扮成丹部的人混迹进去近了他身。唉,好在他记不住相貌,所以暂时还未被发现。而且我只在那里逗留了片刻,知晓了一些越府的讯息。”
“哼,谁关心你有没有受伤,是我哥在临走前吩咐我要照顾好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你。 ”霍以白被戳中了心事,脸一红暴躁道。
“哎哎哎,你这人怎幺和个暴躁火龙一般,一点就着,我还没说什幺你就羞上了。不如直接给你取了诨名,哪里要叫什幺白主啊,叫个暴躁主还挺适合你。”她打岔调侃道。
“少废话,你怎幺带了这幺多人马过来?”
“当然是为了来接你呀。”
“别瞎说了,趁着越府的侍卫来没有巡查到这里,快点离开。”霍以白打住她的话匆忙道。
“不,本就已经打草惊蛇了,你没有发现吗?这侍卫为何要聚集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我吗,可是我呢,并不愿意就此打水漂。”
“那依你所言,你要如何?去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我们现在就去会见越将军。”
“你疯了?”霍以白难以置信道,他抓过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拉走。
陆涟灵活地抽出手道:“弟弟,你不要着急,请一定相信我……这个计谋定会万无一失。”
越府的侍卫跪于一道屏风前,屏风后传来沐浴水声。“将军,玄白主请求会见,此刻已在殿前候着了。”
语毕只闻得哗啦一声,屏风后的人影从水中站了起来。“那就让他们等着。”
时漏已尽,却仍不见越郃出来,霍以白抿唇,他看到殿前有一方神坛,只是香火所剩无几。神坛修在上方,每节台阶刻着咒术的痕迹,一刀一刀刻入。
越郃自神坛背后走出,他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
在不合适的时间行不合适的事情,又是不合适的两方人。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扮演丑角儿来调和这其中矛盾复杂的关系。
阿斧循着陆涟的命令,自然首当其冲成为这其中的润滑油。
他本身长得就带着几许滑稽,虽然是个刺客,平日里行事都是左顾右盼的,如果感到得意的话就会咧着嘴,当然也会控制住自己,只许笑意轻轻地发散在鼻嘴之间。
“越将军,久仰您大名。早闻得将军单匹收北地的威名……”
越郃不爱听这些马屁话,他的眼神看向阿斧,阿斧自然会意,他双手抱拳,整个脸上都拧起了笑纹:“刺阁此次携诚意而来,我们只求能换得忘生萱。不仅仅是这些明面上的礼品,您在侩城折损的兵力,辞阁会协助您逃出围剿。”
刺阁当然也非吃素的,爪牙虽未伸展遍及北地,不过对其的军事动向还是了如指掌。十年前皇卫动乱的残余仍然苟存,并且用假消息将越郃诈往他处,围剿了皂部的兵马。
“我无需这些,越家已领会刺阁诚意,日后必然交好。不过……在下只有一个请求,只要刺阁应允,我便让人即刻将忘生萱送来。”
“敢问将军是何请求?”霍以白问道。
“只需要玄白二主上下都脱去面具,合作与交易,不是需要坦诚相待吗?”
“恕难从命。”阿斧愣了一愣,笑意与光亮马上由他的脸上消散,他嗅到了危险,回身看向霍以白,征求他的意见。
霍以白显然也被他的请求给惊到,他忽而觉得陆涟真是料事如神,她嘱咐过再刁钻的请求也要同意。
“不敢不从,我也相信越将军是为了同盟之谊,绝不是趁人之危。越将军既然想看,那霍某和哥哥哪敢不从?”
场面一时焦灼起来。
霍以白摘下他的面具,在他的身旁的那位也脱下面具,此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着越郃。
越郃原先还淡然自若的脸,立刻变了神色。
霍以白挑衅地看着他。“既然将军该看的都看了,那该给的也应该……如数奉上。”
“她去哪儿了?”越郃快走到霍以白的面前,此刻他再也不是什幺尊贵的体面的高位者。
“她是谁?”这下换着霍以白疑惑了。
拂袖一甩,越郃没再管场上,匆匆赶离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