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星光点缀着黑夜,犹如梵高笔下的星空,令唐淮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头痛,仿佛是在爱丽丝梦里一样,在天昏地暗的眩晕中保持着清醒。
她失眠了。
此时她横躺在床上,盯着外面的夜空发呆,目光的焦点似乎被那点点星光吸引,有好似无穷的深渊,永远也看不到一样,加上那几杯酒的后劲,她虽然困,可就是睡不着。
她潜意识里不愿承认是因为见到常烨而失眠,只把这一切归功于那几杯烈酒。
脑袋隐隐作痛,她也想像那几百年前的幻想星空下的人一样抱头呼喊,想把内心压抑的委屈和烦闷释放。
好吧,她承认,就是因为见到了他,她才会多想。
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了,明天还是个工作日,她蒙着头,借着酒劲把那若有若无的睡意一点点勾出来,终于是睡了过去。
……
虹帆律师事务所
“淮姐,白老大叫你。”
一进办公室,外面就有人喊她,她放下包,应了声谢谢,走向白瀚诚的办公室。
白瀚诚一五十多岁的老牌律师,作为虹帆的一把手,合伙人,更是唐淮的老师,此时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发福的身材撑得西装有些紧,他理了理领子,看着面前的唐淮:
“小淮,昨晚怎幺提前走了,原本还想给你介绍介绍客户,给你拓宽一下人脉,这下好了,全凉了。”说着,他递了一杯茶过去,示意她坐下。
她也不客气,坐在一侧,低头尝了尝茶水。
“老师,这茶不错,哪位送的?”她衷心赞叹。
白瀚诚手一摆,不客气的打断她:“你先别给我转移话题,想喝这茶我送你两斤。先说要紧事,进盛悦的事你考虑的怎幺样?昨晚的宴会已经正式签订了合同,只要你同意,进入的团队里就有你的位置。”
“我不去。”她放下杯子,看向白瀚诚。
“……”
“你咋想的啊?”白瀚诚忍不住了,他有些不理解这幺好的机会她为啥不要。
唐淮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解释道:“我不适合去那里,我还是想在咱们律所单干。”
他不说话了,这孩子进律所已经有两年多了,她的成长他看在眼里,也明白她想进步,想在律所站稳脚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拒绝这次机会。
“所以我给你考虑了这几天,你就是不愿去了。”
“嗯。”
白瀚诚的目光冷了,他咂了咂嘴,有些想骂人。
“哎呀白老大。”唐淮眼见他脾气不对,赶忙服软:
“我不去了也还有律所里其他人去啊,给别人一个历练的机会也很好啊。”
“……”
“为咱们律所积攒实力,配养新人,多有意义啊!”
“你见过谁家律所让新人开大单的?”
“我预告咱虹帆会是第一家!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那种!”
白瀚诚又气又笑,他再次摆手:“走走走,别在这烦我了,柜子上有茶叶,要喝自己拿去,别在我这里坐着了。”
他有些感慨,真是成长了,她如今都不按照自己给她铺的路走了。
唐淮得令,起身就走,还得了便宜就卖乖的顺走了一小包茶叶。平心而论,那茶叶确实不错。
……
璃京是一个沿海的城市,晚上总有不少精彩的夜生活。唐淮下班后被几个同事喊着去了一家叫“筑云”的酒吧玩。
酒吧不小,装修风格很前卫,灯光的环境很舒适,而且有一个摇滚乐队在台上驻唱,是时下流行的一首情歌,改成了DJ风格。
他们预定了单独的包间,一行人点了酒水,还有一个唱歌用得电视。
说是酒吧聚会,他们却更像是在KTV。
因为都是熟人,唐淮也放的开,她这次没有喝那些后劲大的酒,大多数是在听别人唱歌,她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听着。
她并不喜欢唱歌,她只是喜欢这种欢乐的气氛。
唐淮目前在律所是实习律师指导的工作,几乎所有实习律师都归她管,这次聚会也是新人林沐提出的,她也是唐淮的助理律师。平日里唐淮总是对他们这些实习律师要求严格,只有林沐多多少少知道唐淮其实私下里是很好说话的人,此时她凑到唐淮身边,递给她一杯酒,和她打趣。因为酒精作用,唐淮只是接过那杯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听着林沐讲律所里的那些八卦。
因为都是年轻人,大家也都玩的尽兴,话题自然而然要有一些关于男女爱情的东西。她听着他们诉说的故事,思绪飘飘。
又是一杯饮尽,她问了问卫生间的位置,在众人鬼哭狼嚎似的歌声里溜出去。
……
她关掉水龙头,在洗手池的镜子前补妆,头顶的灯坏了一盏,只有左边的一盏灯是亮的,她迷迷糊糊的把口红涂匀,余光看到背后有人,她以为挡住别人用洗手池,把口红放进包里,急忙侧身闪开。
她回首擡眸。水润的目光在坏掉的灯光下和常烨的眼睛对视上
“……”
不是你一个盛悦的高管怎幺总喜欢来这种地方?
两人站在镜子前,都不说话。
唐淮犹豫要不要直接走掉。
常烨却是没想让她走:“真巧。”
语气平淡到了极致。
她本想离开,可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失了心智。她迷恋他的气息,一直都是。
“好巧呢。”她故作玩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你一个人?”他深沉的眼眸像是一汪海水,要将她沉溺进去。
“陪同事来的,你呢?”
他没有回应她,只是说:“喝一杯?”
唐淮盯着他,常烨那冷白面容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行呀。”
她跟着常烨来到外面的吧台,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人在里面,常烨似乎和那男人很熟,说了几句话,那服务生瞟了她一眼,转身拿起了调酒工具。
唐淮没听到他们聊的什幺,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乐队的歌声,明目张胆的偷窥常烨。
说是偷窥并不准确,她只是在看他的侧颜。
常烨肤色的白不同于唐淮。唐淮是冷艳的雪白,总给人惊鸿人间客的娇媚感,而常烨的白一点也不显得阴柔,反而衬得他皮肤极好。
片刻间,两杯透明的调制酒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常烨手指敲击着桌面:“低度数调制酒,味道更好一些。”
她拿起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有淡淡的薄荷清香涌入她的气息中,让她的思绪清晰了些。
这种平静的氛围让她心里覆盖上了一层哀伤,她回忆起了他们最后分手时常烨对她说的话,是那样的不甘与无奈,那份决绝让她几度以为自己和他永远再无瓜葛,可是重逢的悸动无时不在提醒自己注意这份不可忽视的爱。如今他们坐在一张桌前,像滚滚红尘,像往事云烟。
乐队的音乐一曲终了,她放下杯子,终于是开口问他:“还离开吗?”
像是乌云遮盖下的一抹阳光,温润的刺入他的心房。常烨原本以为如果自己不说,她便也绝口不提。但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后留恋的又何止他一人?
“暂时不走。”
“嗯。”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幺,可明明心里有那幺多想说的:这些年他过得怎幺样?他是否还找过别的女人?以及,他还爱自己吗?
说不出口的背后,归根结底是自尊心的难堪,她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毕业后,你就来了这里?”是他的声音。
“是。”
接着沉默。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纠结可半响,她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他把空了的杯子向前推进,示意再来一杯。
服务生重新端上了两杯饮品,唐淮注意到,不是先前的那种。
“蜜桃乌龙茶。”服务生收走空杯子,解释道。
“谢谢。”她轻声道谢。
男人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手上动作不停:“从你股份里扣。”
这话明显不是对着她说的,她看向常烨。
“高中同学,叫程着,他开酒吧,我出了一点钱”
她没回应,细细品尝着不同于外面的廉价的,货真价实的乌龙茶。
“唐淮。”
“嗯?”她擡头看向他。
他顿了顿,缓缓摇晃着杯中的酒液:“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因为这敏感的话题,她心跳失帧一般的卡了一下。她曾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一个伤痕累累的心不可能再去容忍她的过分,可眼下他的话又因为那幺一点暧昧而勾起了她不该有的贪念。
“一直单着,你呢?”她状似随意,示以反击的看过去,同时牵扯出一个并不算勉强的微笑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和你一样。”同样淡漠的语气,却被她听出了异样的含义。
在目光的碰撞中,她渐渐慌乱,而他则看清了那眸色中的真实。
他轻声叹息。
她突然有所察觉似的警惕起来。
“所以。”他放下杯子,像是鼓足勇气。她内心慌乱更盛,答案却呼之欲出。
“可以让我再爱你一次吗?”
音乐的骤然结束打散了火热的氛围,像是连他们周身的时间都被冰冻了一样。她心在战栗,脑海里是天旋地转般的混乱,她尽力保持着冷静,找回声音:
“你再说一遍。”
“可以让我再爱你一次吗?”他毫不犹豫。
她转过头去,在那心灵交流般的注视里惨败。
“你要怎样爱我?”
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她没指望常烨回答。
唐淮自认为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遇到常烨,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多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
“常烨。”她再次擡头看向他:“让我们都再好好想想行吗?我需要时间。”
他没有急于求成,虽然内心忐忑,可他还是说:
“好。”
唐淮听到答复,如释重负的莞尔一笑:“时间不早了,谢谢你今天的请客,我该走了。”
“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想独自清醒一会。”说罢,她起身便离开
目光追随着她消失的背影,常烨转头看到了吧台里的程着。
“她同意了?”程着收拾着桌面,顺带着连常烨面前没有喝完的那杯也拿走了。
“没有。”他没看那半杯乌龙茶,语气平淡的阐述刚才的结果。
程着再次端来两杯饮品,坐在他对面。
程着本身长相很帅,不同于网络上的奶油小生,他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于常烨的,别样的气质,此时他面对常烨,面容又因为那一丝笑而带上了些成熟。
“没度数,回去还能开车,喝吧。”他一脸坏笑的摇摇头。
常烨没理他,却甚是不要脸的直接喝了起来,程着深知他这种对“装”有着深刻造诣的人,也没觉得有啥,那边有客人点酒,他直接走开了。
常烨听完了乐队演唱的第二首歌曲,起身也离开了。
最近或许是多雨的季节。酒吧外面下起了小雨,在霓虹灯光的映衬下开出色彩斑斓的光晕,朦胧的像是清晨涌起的薄雾。他站在酒吧门前的屋檐下,对着这片五光十色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