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沉睡去,古瑞迪关上门,咬破手指,任由鲜血滴落在地。他迅速在门上用血画出一个六芒星,确保无人能进入这座高塔后,便匆匆离开。
月亮锋利得像把吉洛丁刀,悬在古瑞迪头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砍断他的脖颈。
古瑞迪穿梭在府邸里,推开门,行走在走廊里。他经过一面玻璃幕墙。那黑玻璃嵌片,染黑他的银发。他驻足望着自己,遍布视野的黑,迷幻了他的神智。
最初看到的是母亲的神情,忧愁哀伤。随后,切面冷光闪烁,他又从自己身上看见了父亲。
——该死的!
古瑞迪痛苦地抱住头,忍受胃里的抽搐。随后,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按向走廊里油画上的麦穗。
轰隆一声,走廊中的神像缓缓移位,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旋转楼梯。他踏了下去,绕了一圈又一圈,来到了地下室。一到地下室,刺鼻的焦油味扑面而来。漫天的火光中,柳条编织而成的身体在烈焰中扭动。
看来那位吃心脏的男人已经被烧了。
听到脚步声落下,所有的“宾客”——那些身着黑袍、兽头人身遮面的信徒——齐刷刷地回过头。传闻中的公爵见到他的到来,轻蔑一笑。
眼前的公爵面容与古瑞迪极为相似,银发红瞳,只不过气质更为成熟。
银发公爵扫了他一眼,“就算你抢走了她,也得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我永远会原谅你无处抒发的情思,允许你爱慕你的妻子。”
古瑞迪骂道:“虚伪。”
“哦,我的小老鼠,你今天怎幺不待小塔里了?”公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带着丝得意的语气,“我一直都很关心你。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最伟大的杰作,拥有着人类迈向神性的‘标志’——永生。”
“来告诉你,你的计划也会失败,”古瑞迪似笑非笑:“永生?父亲,你所谓的永生不过是让我每月都受到剜心之痛。”
没错,眼前的银发公爵是他的父亲。
他残忍阴毒的父亲是一名炼金术士,以“等价交换”的原则运作,献祭人类与神交易,换取接近神的力量——智慧与永生。
回忆里……?没什幺好回忆的!升腾的火光、兽头人身的宾客、无休无止的仪式、以及面目全非的他自己!
母亲死去的那天,他泪流满面,揪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喊母亲,母亲,母亲。
然而,父亲站在一旁,擡起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没有别的,父亲嫌他吵。
自那以后,父亲彻底陷入对永生与智慧的狂热里,贪婪到连儿子也不放过。
他与所有得了恐水症(Hydrophobia)的人一样,早已死去,失去了灵魂,操控他躯体的,不过是病魔的残影。
每礼拜,他都要剖开幼童的臂膀,饮下他们的鲜血,维持自己的青春。而他成为了父亲通往永生之路的实验对象,永囚于高塔之上。
直到上一个血月,公爵实施了他的计划:他剖开了古瑞迪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献祭于神明,以此获得永生。讽刺的是,公爵畏惧剜心之痛,选择用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的心脏来代替。
奇迹发生了——
灾厄也发生了。
从不在意人类的神明,讥笑地掷下骰子,用点数一驱逐了贪婪者,并对他的自作聪明,施以惩戒。
公爵得到了智慧,却遭到了反噬,活不过月底。而古瑞迪得到了永生和异于常人的力量,但成了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这一切都是代价!
“代价这就是代价吗……”公爵近身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你可是我的爱……”
“爱……”古瑞迪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滚!滚!”
“随你怎幺想,”公爵对他的辱骂毫不在意,“你看待问题的方式,显然还不够深刻。你应当明白,我对妻子的爱,是何等的深沉。为了她能复活,永远陪伴在我身边,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可惜……”
“她不情愿,连死了也要保护你。”
“哎……我懒得再和你废话了,我的小老鼠。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愚蠢又天真的废物。下一个血月来临之时,莉莉丝将会真正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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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教会礼堂。
圣子推开门,瞥了眼教堂,阒静一片中,十字架高悬正中,泛着冷光。
这是他今天第四次来到礼堂。
突然,他对着受难者的面容,想起枢机主教之前说过的话语:“这是个信仰衰弱的时代,伊恩。在信仰衰退的时代,不如创造一个与主同样强大的可怖存在。”
“嘎吱”一声,中断回忆。
圣子合上门扉,走出教堂,步入夜色中,匆匆走下台阶。这几天,他正忙于占卜月相,更确切地说,是通过炼金术师留下的精准计算来预测血月的日子。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大家只会认为血月是魔女莉莉丝降下的诅咒。
血月高悬天空之时,自然魔力波动会暴涨,引得魔物陷入狂乱之中,并会启动逆时空法则。但平常的满月亦会迎来潮汐,狂乱与波动。
到底什幺是真的,什幺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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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drophobia:恐水症/即狂犬病。
兽头人身灵感来源于《柳条人》、《闪灵》,一定程度来源自《绣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