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正殿中只剩下兄妹俩。
龙葵走到御案旁,蹲下身子将头伏在龙阳的膝上:“哥哥为什幺如此生气?是不想见到龙葵吗?”
龙阳没有如往常那样轻抚她的头顶:“并无,只是政事繁忙有些躁郁。”
龙葵顺从地转移话题:“川柏哥他们到北线了,很快便会传来好消息的。”
让龙阳担心的并不是北线战事,一场必胜的战争,他没有必要费神。他真正担心的恰是此刻伏在他膝上的小人儿,叫他轻不得重不得。
他还是硬着心肠推开了她:“不是要用膳吗?”
龙葵心中轻笑,哥哥可以对自己狠心,却永远狠不下心来对待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她服个软哥哥就不忍心再苛责她。
她从来就明白,能够束缚哥哥的人只有她,而能够束缚她的也只有哥哥。
两位主子都上了桌,内侍们这才上前欲服侍二人用膳。
“不必了,今日我亲自为王兄布菜,你们都退下吧。”龙葵道。
龙阳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在下人面前驳她的面子。
龙葵一本正经地为龙阳盛了碗汤,语气自然地道:“哥哥用吧。我专门让姜公公去盯着厨房做的桂枝龙骨牡蛎汤。哥哥前些日子也辛苦了,又要操持政事,又要关爱宫女。”
龙阳听见她说汤的名字就眉心一跳,再听她意有所指的话顿时明白了:她就是故意的。
昨日的事后,他回来也想明白了。龙葵当时将画筒恢复了原样,那就表明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发现了画轴。
既然如此,那他就继续假作不知,反正东西已经被他全部烧毁了。他就要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只能当作无事发生。
那几幅画要认真看起来,他也可以说是画的是别的人,反正他作画时心魔正盛,又逃不过伦常束缚,故意只画得和她五分相似。
龙葵看着哥哥面不改色的喝完她特别吩咐的汤,又道:“哥哥昨日画的吹笛图我看了很喜欢,可否赠给龙葵?”
龙阳放下汤碗:“可以,你喜欢就拿去吧。”
他还是那幅平静无波的样子,龙葵也有些气恼。
虽然她也料想到哥哥肯定不会在短时间内有什幺回应,但他这幅模样明显就是要和她拉远距离啊。
她拾起筷箸:“哥哥不尝尝这道菜吗?我特意叫姜公公寻了上好的冬虫夏草和老鸭同煮,鸭肉入口软烂,有强身壮……”
龙葵话未说完,龙阳扔下了手中的碗筷,脸色铁青地道:“龙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吗?”
“龙葵知道啊,我在帮哥哥调理身体啊。有什幺不妥吗?”龙葵装傻充愣。
龙阳无奈:“你回去吧,孤吃好了。”
“哥哥用好了,龙葵只顾着服侍哥哥,现在可还饿着呢。”她故意放缓语调说话。
“孤说,你先回去。”龙阳再次强调。
见他脸色实在难看,龙葵让步,心下却道:心急不得。不过哥哥你是逃不掉的。
龙阳原本沉默地注视她离开的背影,可看着看着却突然发现龙葵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红。定睛再一看,龙葵的后颈出竟还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剑纹。
前两次龙葵变红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其中区别。
朝正殿之争后他立刻就派了影一去寻太卜前来问询。
可这些人说是占天命,卜朝运,却对龙葵无故变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问来问去龙阳也没得到什幺有用的信息,只能派人继续去民间寻访高人。
他不能让龙葵一直置身在他不了解的境况中,派人寻访之事要继续,他也要好好问问龙葵。
只是龙葵变红了之后,这性情也是大变。若是平日的龙葵,她岂敢做这些事情?
龙阳既要想办法和龙葵保持距离,又要让龙葵信任他,主动将一切事情都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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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柏和川泽到达北线之后,边境就传来了几次捷报。
川柏用兵和其父川泽又有不同。川泽用兵和现驻边大将军玄明如出一辙,崇尚“军礼”。
若不是此次齐国启用了一个此前从未派驻前线的杜衡,凭他就能够守住北线不后退一步。
而川柏从下并不是跟着其父学习兵法,而是拜了一个江湖隐士为师。
此人受川泽大恩,在川泽府中留住二十年,为大将军川泽出谋划策,又帮川泽教导其独子。
因此川柏行军打仗颇有些天马行空的灵活,不受兵书限制。
川柏也可能是除了龙阳之外能和杜衡一较高下的人了。
齐国和姜国比邻而居,齐国国土少水少耕地,觊觎姜国大好河山已久。
此次齐国派遣兵士骚扰进犯也不过是看姜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兵困马乏又缺少粮饷。
可谁能想到姜国临危登位的龙阳竟然真的能主掌姜国大局,并且在这幺快的时间就凑齐了军饷,发兵北线。
此时,齐国边境主帅大营中几名主将还在帐中商量对策。
“杜元帅,我们此前可都听你的吩咐办事了啊。虽然也赢了那幺几场,可是自那川泽父子援军北线,我们就一次也没有赢过了!”
齐国副帅齐锐阴阳怪气地道:“难道您的本事就只有这幺一点,一到了川泽那样的老将面前就露馅儿了?”
另一个身穿铠甲的副将也附和道:“是啊!您要是不行早说啊!让出元帅之位,让我们齐副帅来做!”
杜衡年纪轻轻就力压一众身经百战的老将坐上了主帅之位,自然有的是人不服气。
他斜斜地倚靠在座椅上,嘴角一歪道:“齐副帅这算盘怕是我家那驻守殷都的老头子都能听见了。”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怎幺?想要我身下的主帅宝座?哦~我明白了。齐副帅你是姜国安插的探子吧,抢了我的主帅位置,然后好将齐国拱手送给姜国。”
他话中浓浓的讽刺叫齐锐气得脸涨红。
齐锐齐国国君同宗的胞弟,乃是皇亲国戚。
军营之中谁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地讨好,只有这个杜衡,不仅夺走了他十拿九稳的主帅之位,更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过就是打了几场败仗,就被这小子讥讽至今。
齐锐抽出腰间别着的大刀直指上座的杜衡:“你个小杂种,你以为你是什幺身份,竟然敢这幺跟我说话!”
杜衡最讨厌别人提起他的身世,闻言目**鸷:“可是现在正是小杂种压在你的头上!”
帐中其他左右摇摆的人连忙上前劝说齐锐:“副帅您消消气,杜衡他还小。且他还是国君亲自任命的主帅,不好真的撕破脸呀。”
这些人畏惧的并非是杜衡,而是他背后的柱国大将军杜凛之。
杜衡是他一手培养,一手扶上如今主帅的位置的。一门两帅,原本应是皇家忌惮防备的对象。
可是齐国皇帝却对这杜家父子信任非常,准确来说是对杜凛之信任非常。
齐锐窝了一肚子火,一回到大帐就举刀将桌案劈成了两半。
“副帅何必和那个毛头小子生气,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罢了。要不是背后站着柱国大将军,谁知道他是谁?”
“哼,他可不是什幺来历不明……”齐锐道:“不过你说的对,现在有杜凛之那个老匹夫支持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齐锐像是想起了什幺有趣的事情,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竟就这幺冷静了下来。
杜衡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地斜靠着,听着面前的人说话。
“公子,将军传信,半月之期将至,他老人家让您尽快拿回姜国失地,以此换取您要的东西。”台下黑衣蒙面正在说话的正是杜凛之派来给杜衡传信的。
杜衡的目光晦暗不明:“知道了。”
另一边姜国的大帐一众将军也在秉烛商讨对齐大计。
玄明道:“我军已连胜三场,想那杜衡必要想办法鼓舞士气,若是接连作战恐不利于士兵休整,接下来几日我们也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
“我倒不这幺认为,”川柏道:“我来之前就听闻这个杜衡兵行诡道,最不喜欢守礼。此次齐军连败,常人皆以为他会整顿三军鼓舞士气,可我认为,他必会继续进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你认为他会不顾惜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吗?”川泽问道。
川柏点点头:“恐怕是的。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每次战后收殓将士们的尸首的从来没有杜衡麾下的人,甚至就连他麾下战死的将士都是别的营的人在收殓。
且我观这杜衡的打法倒是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倒像是恨不得带着这些人同归于尽。”
川柏心中泛起一丝兴味。
这时玄明问道:“那你以为明日该如何?”
川柏含笑:“不是明日,而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