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鸳鸯袖里握兵符 将军何必是丈夫

“黑云压,棺椁斡。”

雨中无妄城,城中大同道,道有金銮台,台上卖唱女。

“窗棂嵌血,陀罗现。”

道上无行人,唯见一香车,上有攒珠顶,下有镶金轮。

“刀峰凛,尸骨寒。”

车前黑骑御马,擡眼便见那金銮台上,有一妇人沐雨而歌,拈手舞袖,口中念着的是些殃舛词。

“香车惊尘,藏红颜。”

黑骑收缰,翻身下马,信步车帘前,问:“大人,是否......”目至台上卖唱女,腰侧宝剑微出鞘。

车内人未应,半晌,玉手掀开缕金帘,一块碎银落至黑骑云肩上。车内无烛火,不见其真容。

黑骑明了,转身将那碎银扔至卖唱女袍尾上,此时唱曲声也没了,卖唱女僵着身子,香肩半漏,只用那狐媚眼睨着来人。

黑骑握着绣春刀,铁浮屠透着寒光,趾高气扬地说着:“咱家大人赏你的。”

卖唱女就着软绵一跪,身子一歪,用眼梢盯着黑骑,笑得谄媚,道:“奴家谢过贵人。”

那卖唱女面若桃花,目若秋波,身薄如纸,淋雨犹似雨打牡丹花,好不风尘。

黑骑冷哼一声,御马而去。

无妄城,城北,鬼蜮铁营。

鬼面将盘坐于黑鹰洋缎垫上,俯身观舆图,舆图上列十二城,无妄城置于关隘处,西有山河,东有矿场,北临青铜城,南临琅琊氏,危机重重,险要环生。

刹时,一只血鸦一头撞死在那窗棂上,惊得鬼面将忙偏头去看,擡眸便见那乌鸦头深埋木缝里,汩汩鲜血从中渗处,看得人触目惊心。

鬼面将一时忧心不已,此乃不详之兆,欲遣兵加守城门,突然门将来报,城中新任都统已至城下。

鬼面将不及下令,连带兵去迎,只见城楼下停着一辆玲珑金车,汗血宝马为其御驾,禁卫黑骑为其开路,可见车内之人身份精贵。

黑骑御马行至鬼面将前,居高临下道:“车内是城主遣派的都统大人,今后鬼蜮铁营一兵一卒听其号令。”

禁卫黑骑是城主麾下亲兵,做派固然张扬不羁,鬼面将身位与其相差无几,自是不怵,先道:“末将要先见过虎兵令,再见过都统大人。”

无妄城铁骑大营分为三军,分由虎兵令、麒麟符、尚方剑所持者统领。麒麟符早年间被城主赐予鬼面将,城主手握麒麟符和尚方剑,现今,虎兵令也被转赠他人之手。

黑骑不语,与鬼面将对峙,谁也不肯退让,鬼面将只得绕行至金车前,躬身欲掀帘,说着:“大人请。”

还不等那鬼面将伸手,车帘便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随之一女子欠身从车内钻了出来。女人头裹黑金蟒蛇兜帽,身着玄色绣鹰轻衣,肩披黛蓝鎏金斗篷,脚踏素黑藏刃长靴,更不说其仙姿玉貌,仪态万方。

鬼面将见得一窈窕淑女从车内而出,先是一愣,不免惊奇,心中暗忖:这都统大人莫不是一个女人怕?

叶姽将虎兵令从腰间取出,递与鬼面将,鬼面将接过一验——前雕龙头,后刻凤尾,四面龙身,四角里凹,呈虎爪模样,定是虎兵令不错了,只是面前之人,娇花照月,弱柳扶风,一双含情目,一弯柳叶眉,不见得有统帅之风。

话虽如此,鬼面将也只在暗中腹诽,未有声张。确认无误后,鬼面将递还虎兵令,领着叶姽上了城楼。

叶姽站身绵雨中,立于三军前,手握虎兵令,脚踏镇军台,威严赫赫,神色肃杀,宣:“我乃城主亲任鬼蜮都统,姓叶名姽,今后统领三军,望众将士与我沆瀣一气,同仇敌忾。”

语罢,楼前三军骚动不安,军中有人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些什幺,唯有一个胆肥些的,仰首望着镇军台上人,嘲讽道:“今我无妄城也是没落也,竟遣个女人来守军。”

军内一时哄堂大笑,叶姽颦蹙双眉,冷眼相看,心中怒意滔天,甩袖下了镇军台,从垛口处取了把龙舌弯弓,又从箭筒中取了支蛟龙箭矢,只见叶姽身形一晃,蒲矢穿雨而过,直钉入那口出狂言之人的头颅中。

细雨霏霏,那人倒在血雨中,军中顿时噤若寒蝉,人人自危,不敢妄言。

“可还有异议?”叶姽扶着弯弓,俯瞰三军,斗篷飘飘,杀意凛然。

军中众人敢怨不敢言,鬼面将见这新任都统看似柔筋脆骨,弱不禁风,不料她杀伐果断,有将帅之才,心中芥蒂就此化了去,在旁说着些讨好的话,待她怒怨消去才遣散了将士。

军营进飧之时,待那监军走后,一肥头大耳的士兵掇着旁人,说道:“古往今来,不见得有女人领军,居于一妇人之下,岂能安心落意?”旁有心开目明者,斥道:“好一个管窥蠡测的畜生,城主旨意岂容你置喙?我城不敌青铜城已有百余年,今那青铜城执掌者谁?是那白发帝姬,疯癫女人。”肥头被喝得面红耳赤,驳道:“那与我何干,在下只知于我无妄城上下几千年,未曾有女人掌权!”

那人不屑与其鼠目寸光之人争辩,道一句“驽马恋栈豆”,拍案离去。

肥头见那人离去,啐了一口,继续和旁一瘦如竹竿、面黄肌瘦的同僚说道:“黄兄,鬼蜮三军认物不认人,若咱宰了那女人,再夺了虎兵令,那时飞黄腾达、大权在握,岂不美哉?”

瘦竹竿闻言有些动心,不好明说,仍对方才血溅三尺心有余悸,又道:“可那叶姽方才射杀一人,龙舌弯弓并非等俗之物,凭我赤手空拳,如何能敌?”

肥头嗤笑道:“一弱女子有何忌惮?”

旁一心思不轨者与之合谋,道:“今夜待监军入眠,我将那轩辕宝剑窃出,以助黄兄一臂之力。”

肥头见瘦竹竿眉头略有松动,趁机道:“我将那光尧快马牵来,若事败,你尽管御马而去,若事成,我带弟兄们在帐外迎接新任都统,今后全都仰仗黄兄你啦!”说着,肥头谄媚地敬酒一杯,拿眼使劲觑着瘦竹竿。

瘦竹竿喜笑颜开,连忙推脱:“不敢不敢。”

见他此状,肥头将酒一饮而尽,琢磨着这事算是定下了。

入夜,两人如约偷了轩辕宝剑和光尧快马来,肥头还领了一帮弟兄来,瘦竹竿早早在此等候,见肥头身后乌泱泱一片弟兄,心里也有了底,于是取了轩辕宝剑,蹑手蹑脚地掀了帐帘迈了进去。

肥头带着人扑在草里远远观望,可等了半宿,也不见里头传出动静,有人心急,想起身去看,忙被肥头拉住,小声斥责:“这般浮躁,往后何以担当大任?”

那人只得扑回草里,只见一个乌黑圆溜之物从帐内滚出,奈何风高月黑、朦胧不清。

肥头领着弟兄们匍匐去看,圆物滚至眼前,忽地轰雷掣电,这滚圆之物竟是那瘦竹竿的头颅,吓得众人惊叫连连,刹时东边刮来一阵妖风,掀翻了帐帘,众人只见叶姽盘腿端坐,正慢条斯理地拭着轩辕宝剑,冷然望来,煞如厉鬼,众人鬼哭神嚎,四散而逃。

叶姽心中冷笑,蓦然忆起那颠倒众生的娇媚面容,骤然翻涌滔天恨意,一剑劈了身前案几,自言自语道:“钟离葬雪啊钟离葬雪,杀我姊妹,害我性命,不料我今日脱胎换骨、卷土重来,我定要你陪我一并到地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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