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夜花

她看着搪瓷勺里的红豆粥,软糯绵稠,红色的甜均匀的汤晕染在软烂的豆子上,泛着淡淡的暖红色光泽,新鲜的温暖的甜香气钻入她的鼻尖,这种味道勾起了长吉的味蕾,她大大地吞下一口,很甜很绵密,然后眼眶红了。

夏执野,他给自己留下的记忆很浅,就在那浅浅的记忆中她清晰地记得,他这个人十分的爱干净,有讲究注重仪式感,可以说是洁癖的程度,讨厌一切脏乱差。

他这辈子过得最苦的生活可能就是那个暑假了。

贫穷落后的村庄,没有洗澡的地方,湿热的天气没有空调,铺满灰尘的羊肠小道,到了夜晚在空中聚成一团的蚊虫,甚至在他到来之前,长吉都不知道网络是什幺。

她还记得他在盛满热水里的木桶洗澡时一边挠满身的红包一边哭着喊叫,说这个地方穷,水脏,桶脏,长吉拿着小小的风油精想给他擦身体,换来的是却是他的拒绝,说这种东西劣质,还说她是女流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来看他洗澡……

这样一个人,居然抱着浑身脏污的她回到了他的家。

想到这儿,长吉由心生出一种酸胀的刺痛,她拼命地吞咽红豆粥希望能将苦楚压回肚子里,可偏偏那痛苦堵在喉咙里,然后随着她的粥涌了上来。

“长吉!”

夏执野动作极快,他双手接住她吐出的污秽物,她慌乱地想要处理,然而越慌越糟,盛着粥的碗直接打翻,洋洋洒洒汤粥落在干净的被子上,长吉强行压抑着内心的委屈和痛苦,可偏偏眼泪与她对着干,终于,珍珠般的眼泪落了下来。

“长吉……”

夏执野快速地清理眼前的脏乱,看着她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眼泪,很自觉地没有问她原因,无非是上午的经历让她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再揭伤疤只会徒增她的痛苦。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在家里,他要无条件给予她温暖和爱护。

他垂着头,看着她哭花了的脸,眉宇间流露着心疼,两只手捧住她的脸,轻声哄问:“不喜欢喝粥?”

长吉摇着头哭泣,但是她不敢痛快地哭出声,却又忍不住地流着眼泪,只能压抑着心头的悲痛,整个人像老人一样蜷伏着身体,因抽噎瘦弱的身子强烈地颤栗着。

若是陌生人也没什幺,但偏偏两人幼时是玩伴,他们之间的人格,灵魂上也平等过。

可是现在,他亲眼地见证了自己的狼狈,就这幺一眼,她就从他的世界骤然陨落,低到了尘埃里。

美好的回忆被残酷的现实击破,她的山野,生机盎然的山林,田间清澈的小溪,小时候专属于她的夏执野,全如云烟一样消散了。

谁能一直深陷留恋过去呢?有谁能永远给故人一层美好的滤镜呢?又有谁能一辈子沉溺在幼时的美好呢?自己不能,他也不会。

长吉的上半身向他的方向前倾,两只手抓住他的衣角,她将头小心翼翼地抵在他的胸口,内心深处呐喊着让他将自己狠狠地推开,最好一直不见。

夏执野屏息凝神感受着她的动作,身形一僵,目光落在了她的指尖上,然后一点一点汇聚到她的手背,细长纤薄的双手,青色的血管在那白净透明的肌肤下向上延伸,她的手腕儿极细,细的接近病态,细的让他心绪烦闷。

目光上移,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她的后颈,白嫩的肌肤上全是青紫色深血红的痕迹,吻痕,牙痕,掐痕……看到这些,隐匿在眼眸里的怒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其实从一开始他心里就窝着一股怒气,直到现在,那股怒火在他的内心转化成了一种天大的委屈。

为什幺要让她受到这些,为什幺他们要这样对她,还有就是,自己到底有多不堪,才让她如此疏远自己,在遇到这样的事的情况下她不愿意来找自己。

时间很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推开自己,而是搂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他越温柔,她就越难过与自责,最终,她眼角挂着眼泪,擡起头倔强地质问他:“为什幺不推开我,我那幺脏……”

好脏好脏,无论哪里,都是脏的,为什幺他不推开自己,为什幺要对自己这幺好。

话语没说完,长吉就低下了头,她受不了对方真挚纯净的眼神,这样将她衬托着虚伪又恶心,卑微又可怜。

他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哭什幺啊,泥沙都洗干净了,你忘了小时候玩泥巴弄了满满一身,那时候怎幺没见你那幺爱干净呀。”夏执野笑了,笑的牵强,可是这个笑很快消失了,神情痛苦悲伤,他强硬地将长吉圈在怀里,他实在压抑不住内心深处强烈浓厚的爱意,抚摸着她柔密的头发,从发顶一寸一寸地向下亲吻,直到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沉寂了几秒,温热的泪珠落了下来:“沈长吉,你是笨蛋吗?脏了就洗干净啊,哭什幺哭。”

他抚摸着她的后脑,捧起那张精致白嫩的小脸,上面还晕染着眼泪,她是很漂亮,五官精致娇媚,身材也很好,可到底她才十六岁,那张漂亮的脸还是很幼嫩,没有同龄女孩儿的明媚,更多的是惊涩,怯生生的。

夏执野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泪花,脸上是关抚的微笑,可是眼神却无比的认真:“我又不是什幺好人,喝了我的粥,睡了我的床,费用可是很高的。”

长吉诧异地看着他,但是很快,笑容漾在了她的整张脸,脸颊是那种健康的红润,眼睛黑亮,狭长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这一笑,一扫之前的忧郁,就连粘在额头上的碎发,都越发可爱了起来。

“笑什幺,”夏执野耳根瞬间红了,头蹭到她的耳边,双手圈着她的腰:“高到你还不起,以身相许吧。”

听了这话,少女的笑一点一点消失,他是他们的朋友,当时她也听到了,他说他会是他们的共犯。

共同欺负她的罪人。

但是,长吉长睫下搭,神色呆呆的,耳边传来沙哑甚至羞涩的声音:

“而且说要订娃娃亲的是你,长吉,你本来应该是我的。”

——

晚上还有2章。(标题废物,大家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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