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瞻月和皇后叙完话,还舍不得走,又厚着脸皮留在长阳宫蹭了皇后一顿晚饭。
等回了永安宫已是戌时,天色都晚了,舒燕周俐等人自然是早就知道那件事了。
舒燕还来不及咋咋呼呼,周俐已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齐瞻月去扶她。
“这是做什幺,这样跪下去,小心磕伤膝盖了。”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就转移了重点,可周俐听着,心里却更加难受了,可她是个要强的人,不轻易落泪,强忍说到。
“那迎蝶粉是奴婢去拿的,娘娘……娘娘若……请娘娘降罪。”
齐瞻月哪里不懂她的惶恐,可偏不挑到明面上,她知道周俐怕她怀疑,让舒燕等人扶周俐起来,嘴里还在打趣。
“皇上也猜到了,那是在尚寝局就被动了手脚,就算是其他“俐”去取,也是一样的。”
舒燕跟着嗤笑了一声,已把周俐扶了起来。
周俐听她没有任何问责,甚至一点怀疑都没有,心里茫茫然一片,可却暖和得逼人,哎了一声,跟着勉强笑了笑。
舒燕蹲着帮齐瞻月揉着膝盖,华春参茶,想起今日的事,不免心有余悸。
“娘娘,虽说皇上和皇后都护着您,可后宫这些事……您还是要当心些,可别再着道了。”
周俐一向聪明,从那忐忑中抽身,已开始细细思量起这样事来。
“您与盈嫔一向有矛盾,会不会是她故意用这事陷害您?”
齐瞻月喝了口茶,想了想才说到。
“应该不会的,虽说她有动手脚的机会,可今日她那担心着急的模样实在不像装的,而且万一有了差池,真伤到了三皇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竟想不出是何人是所谓,众人不免有些担忧。
舒燕皱着脸,嘀咕着。
“只盼皇上能查明真相,免得娘娘白背罪名。”
周俐接话到。
“舒燕姑娘放心,皇上还是王爷时,可就帮先帝查了不少贪污要案,这种小事想来也很快的。”
齐瞻月听着,却来了兴趣。
“皇上当王爷时还查过案?”
周俐点点头。
“是的,不过都是些旁的皇子不愿接手的难案,皇上铁面无私,那时为了缴纳钱款,不知得罪了多少大臣,背地里还被人取外号叫作‘黑面王爷’呢。”
那时齐瞻月太小了,这种事情自然是头一次知道,只是听到那个外号时,想着赵靖若是包公一样的黑脸,一时没憋住,已笑出了声。
周俐差些要不得体去捂齐瞻月的嘴了,可又冒犯不得,连比了几个嘘,齐瞻月还咯咯笑得停不下来,一边拉着周俐要她多说一些皇帝还是王爷时的事。
可这时,门外却传来了声音。
“齐瞻月,你皮子又痒了吗?”
正殿内欢快的气氛骤然止住,谁也不知皇帝是何时站在外门的,竟然连通报也没有,三个宫女都是吓得不轻,忙跪下。
齐瞻月虽震惊,可早习惯了,没被吓住,只庆幸他当着下人的面,说的是“皮子”二字,而不是其他不堪耳闻的。
齐瞻月抿着唇,神色尴尬又讨好。
赵靖背手跨步,盯着她走进来,却转头瞥了周俐一眼。
“你若再管不住嘴,以后就不要在永安宫当差了。”
周俐吓得一哆嗦,可接着却又觉得好像没那幺害怕,还和齐瞻月对视了一眼,见着自己的正牌主子还在使眼色让她下去,更是无所畏忌了,好像只要有齐瞻月在,皇帝这话就一点威信都没有。
三个人在齐瞻月的明示,知趣的已经退出正殿并掩上了门。
齐瞻月殷勤地起身扶着脸色难看的皇帝坐下,怕他还要问罪她们偷偷议论君主,转移话题到。
“皇上是从哪里过来的?可别被夜风吹着了。”
被怼多了,她就学乖了,不会再寒暄地问赵靖为什幺来。
赵靖坐下, 将手肘随意搭在梨木圆桌上。
“朕刚从寿康宫出来。”
去看太后了。
想到今天瑞祥宫的事,齐瞻月微沉吟已猜到,多半还是和那迎蝶粉有关。
赵靖看了她两眼,眼神居然有些犹豫,明显有话要讲,齐瞻月实在太明白他这表情了,没有问也没有催促,只淡然地等着皇帝自己说出口。
赵靖曲了指节,在木桌上叩了两下。
“你……”
齐瞻月还是认真看着他。
“你为何会想到要送盈嫔迎蝶粉。”
宫里的摆件饰品,随便挑两件送去都是合宜的,她非要多此一举,他知道她是心细,可这总有些奇怪。
但他这幺问,并不是怀疑齐瞻月,只是想确定一件事,可问了出来,总怕伤了她的心。
在两人的默契上,齐瞻月远远比他看得更透彻,一点不去想是皇帝可能疑心自己,反而仔细回想了半天,才说到。
“臣妾是听其他嫔妃说起,尚寝局最近新制了这迎蝶粉,效果很好,臣妾想着现在天气还未完全凉爽,婴儿尿布也容易捂痱子,便去领了这东西。”
果然猜的不错,赵靖沉吟了片刻,问到。
“可是林贵人?”
齐瞻月有些吃惊,接着才在赵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她其实很想问问皇帝是如何猜到的,可是觉得自己身涉其中,不便去询问皇帝的对这件事的观点,只能说到。
“可是臣妾、盈嫔都与林贵人并没有仇怨……”
嫔妃间争宠拌嘴,她并不认为值得人这样去算计。
赵靖却是呵了一声。
“林贵人并不是因为你和盈嫔,她是因为朕。”
听这话,看来于庆今天已经在尚寝局查出一些眉目了,可齐瞻月不明白,难不成是林贵人怨怼皇帝?
赵靖眉目忽而有些凌厉,可话是对齐瞻月说的,所以还是十分平缓。
“之前在沁夏园的时候,宗人府的有些奴才就被老四给买通了,回宫后才查出清理了,不过话肯定是给林贵人带到了。”
齐瞻月越听越心惊,不想这背后并不是嫔妃之间的算计争斗,更恐慌赵靖坦然地对她说出这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赵靖一句话,齐瞻月自然听懂了前因后果,林贵人原就是老四塞到赵靖府的,为老四办事也是正常。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赵靖此刻看着也并没有忌讳她,顺其自然就问了出来。
“可林贵人已经侍奉皇上这幺多年,一直没什幺异样,何况还生育了大公……”
说到末尾,她还是觉得有些僭越唐突,怕被赵靖呵斥她多嘴,止了声。
可明显赵靖完全不当回事,根本察觉不到齐瞻月的忐忑,接着她的话解释。
“威逼利诱,把柄,家人性命,总是有法子的。”
齐瞻月沉默了,想了许多东西,比如大公主的年幼,林贵人的不得宠,盈嫔对自己的怨恨,最后思绪落脚在,赵铮那张红肿的小脸,哭得凄惨。
想到那是赵靖的孩子,很是不忍。
“如今皇上已登基四年,他做这些有什幺意义……白让三皇子遭罪……”
赵靖吸了口气,没有任何隐瞒。
“朕与四哥,那是一辈子的仇人了,便是能让朕不痛快些,他在宗人府也能笑上两声。”
齐瞻月听到话语中“四哥”与“仇人”二字,赵靖这幺些血亲,却大多都离散或反目成仇,不得善果。
想至此,她心里涌出一些惆怅,看着赵靖坦然说出这些话,心里却疼得不行,擡起自己的手腕,轻轻覆盖在了赵靖还在桌面敲叩的手指。
赵靖见她有了愁态,想她自小养在深闺,听到皇家这些阋墙暗斗,只怕是吓着了,自己转了话。
“好了,朕只是随口说说,这件事朕会处理好,还你清白的。”
齐瞻月捏紧了他的手指,应下。
赵靖想着今天的事,忍不住又批了她一句。
“你以后还是要当心些,想那幺周全做什幺,旁的嫔妃谁敢送这种用的东西,即便是补品那也是请人验了再验,下回送东西,敷衍些就行了,可别再上套了。”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只觉得齐瞻月单纯过头,想着自己还要多看顾,又有些怨恨这些污糟事,好似把齐瞻月一颗赤诚的心都给玷污了。
齐瞻月却是不好意思笑了笑。
“是臣妾考虑不周,皇后娘娘今日也提点了臣妾,以后我会注意的。”
赵靖嗯了一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开了口。
“傍晚在寿康宫,太后的意思是要晋一晋盈嫔的位份。”
这种事,怎幺听都合该是他说与皇后的,可齐瞻月知道他是在自己这放松,难免想到什幺说什幺,接话到。
“盈嫔生育了三皇子,于社稷有功,也是正理。”
官方得不行,赵靖听得有些不爽,可又偏不爱把话说到明处,见齐瞻月一点不在意,转过头,囫囵回了句。
“嫔妃并非要诞下皇嗣才是有功。”
“嗯?”
齐瞻月不明白了。
赵靖见她在这些事上,实在呆傻得离谱,无语又无奈,只得站起来,说是要回养元殿了。
齐瞻月跟着起身,想了想时辰都很晚了,问到。
“皇上不留宿吗?”
赵靖回过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怎幺?又想给朕侍寝了?”
齐瞻月顿时闹了好大的没脸,面容僵硬,想推一下赵靖,可又觉得僭越,只能逼着自己退后两步,话也磕绊起来。
“皇上!……臣妾……”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她这慌张的模样,赵靖喜闻乐见,甚至笑容都有些调侃轻佻,看着齐瞻月的脸由白到红,才正色说到。
“刚病了一场,好好休养,朕回去批折子了。”
……
齐瞻月被他捉弄,很是尴尬,可听他是真的要走,有些不舍,但她知道,皇帝一向是忙的,今天被那迎蝶粉的事一耽误,又去了寿康宫,只怕那折子山一半都没下去。
她收敛了害羞,上前两步,替他理了理衣领,温柔地说到。
“皇上批折子还是不要太晚了,早些休息。”
赵靖有些舍不得,听她温柔细语的关怀,只觉得这一天的烦闷疲累都下去了,擡手摩挲着她的手指,又拍了拍她的头,这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