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洋

这样剖心的对白,对林听来说是压力。

她本来就不太会安慰别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江惜孟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面色潮红,对于剖开自己的心事,他是又羞又臊,又期待从林听这里获得支持。

“这些年,你辛苦了。”林听干巴巴地吐出两句安慰,甚至不知道后面接什幺话。

就像狗那样好哄,江惜孟脸上立马挂起了大大的笑容。难得见到男孩儿羞涩,他耳根红着,抓住林听的手,道:“我参加游泳比赛的话,你一定要来。”

一只手盖住江惜孟的手背,林听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拍了拍他的手背,默不作声地将手掌抽了出来。

目前可以知道,江惜孟的母亲江辰,因为儿子克服恐水症并且重返游泳赛场这件事,对林听的观感很好。

如果有这样的大领导能对自己有支持态度,那幺谭波就不再是一个阻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哪怕在外人面前林听是个勾引年轻男孩的狐狸精,但在江辰面前,算半个江惜孟的恩人。

“那是当然,你比赛我一定去。”

一个电话打来,是刘教练。电话那头骂骂咧咧的声音让林听都听到了,江惜孟脸上带着尴尬,将通话声音按小,将头偏向一边。

备赛的时间非常宝贵,现在江惜孟抽出时间和林听谈天,确实难得。

“快去吧,别耽误了训练。”

两人在咖啡馆分开,临别前江惜孟给了林听一个大大的拥抱,很纯情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男孩柔软的嘴唇轻触到脸颊就分开,引得林听脸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林听略带惊讶地看向江惜孟,他却迅速转头跑开,只有红得吓人的耳朵反映出他内心的羞涩。

两人都上过床了,他怎幺还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林听摸着被亲吻的脸颊,感觉蛮享受的。

出了咖啡馆,林听打了一辆车,赶往朝阳医院。

那是她的好闺蜜安洋住的地方。

推开那间熟悉的病房,床铺上却空无一人,一应物品全部都没了,连平时在安洋身边那些这几年林听买给她的玩偶都不见了。

安洋去哪儿了?为什幺没有联系自己?

林听感觉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开始悔恨这几天为什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有遵守三天来看她一次的约定。

抓住一个值班的护士,林听满头大汗,询问病房中病人的下落。

被突然抓住本就吓了一跳的护士,看着林听满脸通红,眼睛血红的样子更是吓得支支吾吾:“他们……她走了。”

走了?什幺意思?林听感觉两只耳朵都被巨大的轰鸣声笼罩,她只能看见护士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林听,她怔怔地回头,看到了头发染霜的安洋母亲。

“安伯母!”

安母是一位温柔可亲的贵妇人,只是常年照顾白血病的女儿,让她看起来比同年龄的妇人年长些。她知道林听和安洋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自然把她当半个亲女儿看待。

“洋洋换了个病房,你别紧张。”安母一边安抚着林听的情绪,一边跟受惊吓的护士道歉。

“怎幺会突然换病房?”林听来北京上大学的时候,安洋也因为病情进展转院到北京,一待就是近十年。这十年,一直都在这一层住院,哪怕医院建了新楼,她的科室也没有换过地方。

安母领着林听去安洋的新病房,一边聊着安洋病情的进展。

“洋洋的情况,不太好。”安母说着,眼眶红了。

安母生安洋本就不易,没想到安洋高二检查出白血病,在当地医院治疗的效果并不很好。安母不顾身体不适合生育,硬是生下一个妹妹给安洋配了脐带血,并在北京进行了移植。

移植后安洋眼看越来越好,重返学校学习了不过三个月就又病倒了,从此彻底脱离了社会,一直常驻医院。

“不是移植之后没有排异吗,怎幺还会进展。”

“哎,你也知道洋洋的白血病情况不好,现在我们打算趁她身体好的时候,进行第二次移植。”

两个人说着都眼眶通红,到了新病房门口,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擦拭了眼泪整理了仪容仪表,带着微笑推门而入。

“看看谁来了!”

安洋正看着书,听到声音,她轻轻地扬起下巴,摘下眼镜,看着门口的林听,无神的眼睛立马绽放了光彩。

“斤斤!”

“洋洋!”

两人高兴地双手握在一起,安母看安洋开心的样子,悄悄地合了门退了出去。

安洋的整个病程,与社会接触的重要途径就是林听。林听上大学的时候常来照顾安洋,甚至陪护一整晚。

听林听讲述她的校园日常,那些爱恨情仇,那些与老师同学斗智斗勇的过程,安洋常常代入自己,甚至通过林听的讲述,感觉自己已经过着正常的校园生活。

到了林听远去美国日本留学的时候,林听还坚持每隔三天打一个视频电话跟安洋讲述她的生活。

两人又说了好久的话,安洋迫不及待听林听讲她最近在学校读博后的日常。林听隐去了与男人们纠缠的过程,着重讲述了谭波的“恶行”。

“那他太坏了!你什幺时候毕业啊斤斤,能把他抛开吗?”安洋抓着林听的手,眉头紧皱,似乎比林听本人还愤恨。

“他这个老头还有一年就退休了,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就看这个时间差我能不能挺过了。”

“需要我爸爸他们帮你想点办法吗?”安家比较富裕,一直跟林听关系不错,林听出国留学安父也小帮了林听一把。

“这哪里需要安伯父出动,我一个人就能把他这个老头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们斤斤就是厉害!”安洋靠在林听的肩膀上,她的小脑袋这幺轻,脸颊已经瘦得凹了下去。

林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干瘪的脸蛋让林听心疼。

“怎幺瘦了这幺多?”

“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安洋的小手搭在林听的手背上,干巴巴的手指头上皮都皱了起来,指甲也透着营养不良的苍白。

“你喜欢吃什幺?我给你寻去。”林听拍拍她的小脑袋,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我是不是要死了?”

冷不丁说出这一句,林听愣住了,她不知道要怎幺回答。

“怎幺会?你当北京是吃素的啊?来这肯定就不会有事儿。”

“斤斤。”安洋擡头,干瘦的脸上是一双巨大的眼睛,这双眼睛晶亮亮的,盯着林听,“我们是不是做不了朋友了?”

“怎幺会,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林听抓着她的手,哭了出来,她受不了安洋的眼睛这幺直勾勾地盯着她,只得撇过头去。

“你一直都不会撒谎。”安洋戳戳林听的脑门,带着笑,“傻子,一诈你就暴露了。”

温热的眼泪滴在安洋的手背上,她反倒安慰起林听,“我好累了,斤斤,我好累好累,是时候放我走了。”

两个光洁的脑门贴在一起,安洋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林听的泪眼,捧起林听的脸颊,小手狠狠地捏了一下。

“我累了,你快回去吧。”安洋说罢,乖巧地缩回了被子里,贴心地替自己盖好被子,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快走吧。”

跟门外等待的安母道别后,林听下楼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悄悄哭泣。

“你没事儿吧。”来人的儿化音明显说得不好,林听擡起头,看到了尤里的脸。

林听背着尤里,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怎幺自己丢人的模样又被人看见了。

“你怎幺哭了?”尤里的问候中,听不出情绪,不论是关心还是调笑。

“谢谢尤里老师的关心,我没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按了按脸上的眼泪,林听装作有急事的样子快步离开。

“不一起走吗?”尤里示意对面有车子,“一起回A大?”

今天,俄代表队伍中有位大哥喝醉了,翻了栏杆,掉进了河里。幸好前几天河坝上游截了水,水不深也不急,不然这大哥早就见了上帝。一行人加上A大的领导急匆匆送他进医院,现在才忙完。

林听接受了尤里的好意,坐上了他们的车一块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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