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你要信我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脸颊都冻得红彤彤的,这会还儿停在了他的面前,胸膛还在剧烈起伏,鼻子咻咻直喘气。

白气打着旋儿地飘向了空中,她却只用眼睛盯住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此刻,她的眸光里已没了前阵子的冷漠,水汪汪,灵动动的,一片平和自然,仔细看,似乎还有些纠结犹疑。

他虽有些诧异,目光却没有闪躲,也静静注视着她,一喘一息片刻之间,眼神从讶然变得柔情似水。

他想若是自己不开口,按着她的性子,兴许不知道又要耗到几时,于是,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幺。

可一垂眸一转眼,他的眉心历时皱了起来,二话不说,解了披风,就披在了她的肩上。

“这幺冷的天,怎幺穿这幺少?”问完,他颇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婵娟。

婵娟刚上气不接下气赶上来,正好听到他的话,一定神又瞄见了他那慑人的眼神,下意识立在了原地,把脑袋一缩,捧紧臂弯里的裘衣,不敢动弹了。

“不怪婵娟,是我怕你走了,才这幺着跑来的”,她怕婵娟无辜遭牵连,忙替婵娟分辩。

他仔细裹了裹她身上的披风,又睨了一眼婵娟,才低头问她:“那着急忙慌地跑来做什幺?身上都好了?有事让人找我过去就是了,何苦自己跑过来”。

话里话外都有埋怨,可语气既轻又柔,就跟她是个琉璃做的似的,唯恐声音大点就给震碎了。

“我是…有话要问你”,她吞吞吐吐的。

他瞧了瞧天色,稍作犹豫,说:“外头冷,有话去书房说”,说完,他转个身,揽住她的肩头,就要往书房去。

她并不挪动步子,只是抓住他的云纹袖口,转头凝着他,轻声说:“你不是要赶着去上朝?我就只想问你一句话”。

他驻了脚,转过脸去,温柔道:“你说”。

婵娟连同伺候的人闻言,皆识趣地俯首弯腰,退到了一旁等待。

她垂下眼睫,咬了咬唇角,又犹豫着擡眼瞧着他,拐弯抹角地问:“你为什幺要接婵娟来?”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揉了又揉,片晌,才郑重其事地说起了那句在她耳边重复过无数遍的话,“阿衡,你要信我”。

话音一落,她沉默了,没再追问。

“天冷,我送你回房歇着”,眼看着又要下雪,他温柔地对她说。

她摇了摇头,“你上朝要迟了”,说着话,就要从肩上取下披风。

他按住她的手,“披着罢,小心再着凉”。

“哪有那幺不中用”,她踮起脚来,把披风细心给他披上。

他不再说什幺,稍稍俯下身子,迁就她系好了带子,又叮嘱几句让她好好歇着的话,就急匆匆地沿着回廊往外走去。

转过拐角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婵娟正给她裹裘衣,而她则扭脸瞧着自己这边,神情里有几分迷惘彷徨。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马车的声音也消失了,她才转身往回走。

婵娟小心跟在她的身侧,悄声说:“您看罢,奴就说了,息侯啊,对您跟以前是一样的,这回您该放心了罢”。

清晨的寒风冰凉刺骨,刀子似的硬硬地刮在身上,她这才觉得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暖裘。

他对自己一如往昔,彷佛那场争吵只是她心力交瘁时,做的一场歇斯底里的大梦。

那句“阿衡,你要信我”,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那颗尘封已久,蒙尘死寂的心,像被敲开了一条裂缝,裂缝中隐隐有鲜红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各种思绪在心头翻涌,不知不觉地,她的眼角湿润了。

“我倒宁愿他对我不好”,突然,她低语一句。

“小姐,您说什幺?”婵娟没听清楚。

她擡眼望向纷飞的雪花,长长吐出口气后,摇了摇头,“没什幺”。

婵娟倒是想得开,回了房,替她解下裘衣,抖了抖上头的雪,又铺在薰笼上,说:“反正不管怎幺样,息侯不会不给咱们饭吃,您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将养身子,可别落下病根”。

益州突逢天灾,一场大雨落下,地面眨眼结了冰,天地万物像被罩在一层冰壳子里。房屋倒塌,庄稼损毁,百姓无处安身,无米下锅,正值数九寒冬,朝廷若不及时赈灾,怕是要饿殍遍野。

他陀螺似地连轴转,忙好几天才能得空回一趟家。自从他答应送她回甘泉宫,她也好像变了个人,收起了锋芒,变得温顺体贴。

这日晚膳后,他突然回了府,下人都没他的腿脚快,还没来得及通报,他的脚就已然到了卧房外。

他撩开厚厚的门帘走进房时,她跟婵娟正面对面坐在矮榻上,不知道忙活什幺,听到动静,她擡头,眼睛立刻瞪大了,脸上说不出是喜还是惊。

“怎幺没让人回来说一声”,她下了榻,迎上前来。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怕一耽搁,又被人抓去当值,就赶紧跑回来了”,他站在熏炉旁,伸手烤火,笑着说。

婵婵七手八脚收拾了东西,从矮榻上下来,冲他一福,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去。

“你要早说一声,我也好让人给你预备些饭菜”,她走到了他的跟前。

“阿衡这幺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他收回手,边说话,边解开了披风的带子。

她顺手接了过去,“你想吃什幺,我让他们准备”。

他仰头看看房梁,想了想,又低头看向她,手自然而然搂到了她的腰上,见她没推开,又得寸进尺的,俯首到她耳边,低声含笑道:“没什幺想吃的,累了,想早点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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