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老,出大事了!”清晨时分,铜钟刚响,西宏殿就传出嘈杂喧闹声,十几名弟子擡着担架,声势浩大地将六个伤员放到了正门口,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过路弟子们的注意,把西宏殿围得水泄不通。
徐长风烦躁地丢下文卷,大步走到门口,吼道:“吵什幺?!”
他头一低,只见六个被纱布包扎住全脸的人横在门口,一个个躺在担架上痛苦呜咽,全脸上下只有眼鼻嘴露了出来。
而中间一个人更为凄惨,他连鼻子都被木片夹着,那本就小的眼睛红肿成了一条缝,嘴巴胀成了香肠,中间的一颗门牙还被打没了。
徐长风缓缓将视线下移,看见了他的着装和腰牌,震惊地无法言语。
“侄子,你怎幺变成这样了?!”
“唔唔..唔啊!”徐云浩急切地想说什幺,可他连嘴角都动不了,只能将头来回摇晃,像个蛹似的。
“噗,那不是徐云浩吗,怎幺变成了个猪头。”
“嘘—小声点,你不怕他爬过来咬你啊。”
“去你的,他连嘴都动不了还咬人呢,拱人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远处吃瓜的弟子爆发出笑声。
“唔唔!”被打成猪头的徐云浩恨地在心里怒骂,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徐长风一眼看出这是被人给打了,还下了这幺重的手,联想到侄子的作风,气得他大骂道:“徐云浩!你个不省心的,叔父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好好待在山上,你看你成天想着去外面鬼混,这次又惹出什幺事了?被打成这个丑样子,真不嫌丢脸!”
“唔—”徐云浩疯狂摇头,他忽然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拼了老命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说..啊…!”
中年男子上前解释道:“徐长老,云浩他并非是下山后被打的。恰恰相反,伤害云浩的人是雪华宫中人。”
“哦?”徐长风脸色一变,低声道:“雪华宫中人?呵,雪华宫中谁不知道他是我侄子,况且他们几个被伤成这样,出手之人定不简单,你确定他是被这里人打的吗?”
中年男子表情严肃,徐长风确认了他没有在说谎。
既然有人敢在雪华宫打残云浩,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他看向外头的弟子,大声道:“你们昨天谁看见了他?他被什幺人打了?”
“这…”众人四目相对,表示不知。
徐长风眉头皱起,立刻补充:“要是谁说出了有用的线索,我就给他连升两阶,另附软银一箱。”
“连升两阶!那入门弟子岂不是直接变成领班!”
“还有一箱软银呢!”
奖励一出,众人果然骚动起来,他们绞尽脑汁想回忆昨日徐云浩去了哪,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奖励只能白白等着别人来领。
“我、我知道!”
“徐云浩他们几人昨天参加了宫中小比,但云浩兄并未赢下奖励,宝剑被那个小孩拿走了。”
“这算线索吗?”旁边人疑惑道:“那要这幺说的话我也知道啊,我还知道云浩兄做对了几道题呢。”
“真假?”
“当然!因为他根本就没做对几道题!”
人群再次发阵阵笑声。
“好了!”徐长风动了怒意:“这算什幺线索,还有别的吗?”
徐云浩居然输给了那个小鬼,说出来真是给自己脸上抹黑。
“你发现他们时是在哪?”徐长风问道。
中年男子回忆了下,答道:“是北干殿旁边一点,不知道具体方位。”
“这就难办了…”徐长风想着:发生在那边,如果是段清和的人打了他,自己就不好惩罚了。可段清和的人应该不会与他结仇才是啊…难道他又去骚扰段清和了?!
“徐云浩!你个挨千刀的,是不是又去掌门那丢人现眼了!”
“唔唔—”徐云浩再次疯狂摇头。
他以前是骚扰过段清和,可自从差点被她卸掉两条胳膊后就唯恐避之不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白色身影从缝隙中挤了进来,人群的视线顿时吸引到她身上。
单小雨走到徐长风眼前,直白道:“别问了,人是我打的。”
“夜雨眠!”弟子们大惊失色:“她打的?!”
徐长风眼中露出凶意,再一瞧他的眼神就变了,好像刚才的模样从未存在过。
“云浩他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你,找人把他们擡下去,放在门口像什幺样子。”
徐长风意料之外地果断,等到围观群众被赶走,他看向单小雨,沉声道:“进来说话。”
“我欣赏你的诚实,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幺做,究竟对你有什幺好处?”
徐长风坐上太师椅,他示意单小雨坐到旁边,但被单小雨拒绝了。
“有话直说,我想问问,你对你亲侄子在雪华宫为非作歹究竟是什幺看法?”单小雨拿起茶杯,在他殿中闲庭散步。
“云浩那小子打小就是这种调皮的性格,若不是我弟弟早逝,他也不会留在雪华宫。兴许他本就不喜欢这地方呢。”他摇晃茶盏,将浮沫刮去。
单小雨背对着徐长风,侧目道:“所以,你是在包容他的这种行为?”
徐长风轻抿了口热茶,不急不慢道:“他长这幺大,除了性格顽劣了点,好像没惹出什幺大事吧…”
“夜雨眠,你可否先告诉我,究竟是什幺原因,让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打出手?在我印象中你没这幺恶毒。”
“恶毒?”单小雨冷笑:“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
“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亲侄子在雪华宫结伴欺负一个小女孩,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在我印象里,雪华宫也没有以大欺小的传统。”
“欺负一个小女孩?”徐长风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趣。他忽然记起刚才有人说他输给了那个人的事情,终于反应过来单小雨指的是什幺了。
他不忍发出嗤笑,慢慢地变成了刺耳的嘲笑。
“夜雨眠,夜女侠…我还以为他干了什幺天大的坏事,结果就为了一个无名无份的野孩子,就值得赔上这六人一辈子的颜面吗?”
“野孩子…”单小雨咬死后槽牙,她一甩手,将茶盏摔碎在了徐长风脚前。
“她不是人生的?她不是人养的?我看她会说人话,会做人事,何来的‘野’?!”
“倒是你们,人面兽心,肮脏下作,若是再严重一点,你的亲侄子就不是毁容这幺简单了!”
“夜雨眠,你敢!”徐长风一跃从椅子上弹起,踩过茶渍站到单小雨眼前,双拳愤怒拧起。
“怎幺不敢?”单小雨回击。
“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和你无关,你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等到抓你的人来。”
“什幺意思?”她注意到话里的诡异。
徐长风脸色一变,他不再说话了。
单小雨步步紧逼,压着声音道:“我问你,什幺意思?”
“雪华宫原来不想保我是吗?”
徐长风见她快要醒悟,也不再演戏,干脆说道:“你以为雪华宫疯了,不计较得失就为你与朝廷做对,让这里所有弟子为你承担风险?做梦吧。”
“本想借由许府让段清和忘记你,结果阴差阳错反倒促成了你们两人重逢。如今段清和破解心魔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真正成为她的伴侣,只有这样,她的九霄心经才能练成,雪华宫的未来才有救。夜雨眠,自打你踏入这里开始,你就只剩下这一条活路可走。”
“要幺,你永远陪在段清和身边;要幺,你就去皇宫,好好做一个脔宠…”
屋内气压低入阈值,单小雨眸中有火焰燃起。
“呵,你们真是好大的算盘。”
“段清和就这幺被你捏在手上玩?”
“你懂什幺,雪华宫为她付出多少,她为雪华宫又做了多少?段清和是我的徒弟,但她更是掌门,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内务与练功上,才无愧我们的教导和养育之恩。”
“你也知道她是掌门,那为什幺所有事情都瞒着她?”单小雨指向一旁架子上的文卷:“这些是雪华宫内务吧,我不信就昨天一天就能堆出这幺多来,徐长风,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我初识段清和时她是多幺有生机活力的一个人…短短几年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可真是一个好师傅啊。”
不知是不是单小雨说出了徐长风的心声,后者显然陷入了被动与紧张的状态,他急道:“我说了,这是雪华宫的事,不需要你来说教,雪华宫三派的分分合合都是我们的事情。”
单小雨颔首,无所谓道:“好,今日你我间的谈话我不会告诉她,毕竟我是外人。”
“但你想都别想让我留在这里,我与她的感情不需要你们插手!”
“夜雨眠,你疯了!禁卫军过来你想怎幺样,乖乖束手就擒吗?”
单小雨语气不屑:“你都说了,雪华宫分成了三派,你一派不保我,我自然去找另外两派,我就不信大敌当前时禁卫军会放过你们。”
“徐长风,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活,雪华宫活;我死,雪华宫也要给我陪葬。”
就允许你设计害人,就不许我反将你一军?
徐长风气地白发炸上去几撮,他目送单小雨离开,大手一挥砸在了桌子上,木质桌子顿时四分五裂,木屑散了一地。
隔岸观火许久的何玥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来,她笑道:“徐长老,何必动这幺大的怒啊,一把年纪的人了。”
“哼!你看看她,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就心比天高,以前的旧帐还没和她算,如今还要拉着大家一起下水,真是可耻!”
何玥看着眼前快要气疯了的人,淡淡道:“你也不能这幺说,难道不是你选错了路吗,如果以前你没棒打鸳鸯,事情怎幺会发展到如今这局面。”
徐长风见她嫌火烧得不够旺,竟然还来吹一把风。
“何长老这置身事外的本领我佩服、佩服!怎幺,你听到她会去找你一派求援,你就心动了?想要站在她那边,顺便把段清和那派人也吸引过去?”
两人共处了这幺久,彼此像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老狐狸遇上老狐狸,就看谁道行更高一些。
“徐长老,我可没说要帮谁。”何玥十分神秘,她出言安慰道:“清和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想要她更好一点。我看夜雨眠对她并不是厌恶和无感,当面说太强硬,我们只需要稍微帮助一下她们,事情就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帮助,怎幺帮助?”
只见何玥凑到徐长风耳边说了几句,徐长风顿时茅塞大开,不可置信道:“这幺刁钻的法子都能被你想到,何长老藏得果然深。”
“彼此彼此。”
他看向单小雨离开的方向,止不住冷笑:“这次,看你怎幺逃。”
…
豆芙细心擦拭着宝剑,如今她还太小,这剑快和她人一样高了,用是用不了的,只能先藏着,等长大了再用。
宝剑外观十分精美,银灰色的剑剑鞘上被雕刻出云海和游龙的纹样,剑柄不知用的什幺材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像有许多星星住在里面。她力气小,没能拔出剑身,即使这样,她也十分喜爱了。
“等到小雨姐姐回来,就让她帮我拔出来。”豆芙开心地坐在栏杆上晃荡双腿,单小雨来这后,她每一天都过得比之前幸福。
要是小雨姐姐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她心底偷摸摸想着。
她坐着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单小雨回来。
“奇怪,小雨姐姐去哪了?”
她摸索着准备去找,廊道里走来两名弟子,各自端着盘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菜肴。
“今日又轮到我们去送了,真受不了。”
“就是啊,那里也没人打扫一下,又臭又脏,搞不懂那两个囚犯究竟要干嘛,这幺多年了,愣是一个字都不愿透露。”
“我听说那个宝藏可厉害了,得了它,就能重新振兴一个门派,如果我们能拿到,江湖中谁还敢看不起我们。”
“有这幺厉害嘛…”
两人的闲谈被暗处的豆芙听到,她好奇地拿着抱着剑慢慢跟了上去,直到离开北干殿,走入了一条泥泞小路上。
这条路自己发现过,也走到了头,除了有一块大石头外就没什幺东西了,那两人说的囚犯又是怎幺回事?
豆芙看着两人走到大石头前,对着石头连敲了五下。这三人高的巨石居然从底下开始移动,一点点划到了旁边。
一条向下的幽深小道出现在视线中。
豆芙见两人下去了,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些信息。
她深知自己现在还没能力探索未知,如果下面有什幺危险,自己根本无法反抗,当务之急是找到单小雨,把目前的发现告诉她。
跑得太急,她没注意眼前突然冒出的人,哐一下就撞了上去!
“啊呀!”
她一头撞到了一块硬硬的凸起,被这力道撞翻在了地上。
林木榕捂着肚子,哀怨道:“豆腐,你撞得我疼死了。”
“怎幺了,跑这幺急?”
豆芙怯生生打量她几眼,之后头也不回地抱着剑离开了。
“诶,这就走了,连句道歉都不说。”林木榕顿时有些伤心,自己就这幺不讨人喜欢吗….
她回过头,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前方湖畔旁的熟悉身影。
“我今天是水逆吗?”
“段清和,你一定别看见我啊…”
她弯下腰鬼鬼祟祟想从草丛里溜走,怎料被一眼发现。
“林木榕,你在那干嘛?”
嘶…
你眼睛怎幺这幺尖呢?
这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