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矮弟儿」,只怕难以博得温菁菁的青睐,我还是别自讨无趣。
但提不出具体良策,沉默任凭尴尬折腾,让我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信洋冲进来,一屁股落入沙发双脚搁到茶儿上,热腾腾的虚软模样,仿佛刚从沙漠历险归来。他眼皮一擡,与我眼光交换,立刻说:「喂!妳还是省省口水,无采工啦!我从小看青仔长大,鬼主意满脑子。要他解释,我是愈听愈糊涂。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反正有钱赚,妳别想太多还是去找事做,省得在这边浪费口水找气受。」
「如果真有宝藏,你们怎么不先找?」温菁菁说得有理,却忽略了情势。
我解释道:「嫂仔!空穴来风的传闻,尽管我不相信,但禁止得了别人吗?各路人马虎视眈眈在摩拳擦掌,我们不晓得人家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妳想想,人为财亡,他们若为宝藏而来。我们处理不好,牵一发动全身,万一擦枪走火,岂不自找麻烦?」
「听见没?」信洋说:「青仔说得这么详细,他从来不会骗我,妳满意了吧?」
「你们感情好默契足,一个眼神足以骗倒一堆人,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们。」
「嫂仔!妳说得对!」信杲提着半手啤酒跑来凑热闹,笑嘻嘻接道:「他们二人,从小爱搞小圈圈,很多事都不让我知道。都嘛把我往外踢,还最爱骗说跟我最好咧!」
温菁菁瞪眼撇嘴,「喝!你们三个加上兰姐,全一个鼻孔出气,我有那么好骗?」
「妳少说一人。」信杲嘻笑道:「谁每晚跑去帮伊捉玲,怎会不知伊最最偏心?」
「我就爱巴结阿嬷,你羡慕,来咬我啊?」温菁菁不扭妮作态,自己对号入坐。
信杲说:「妳表现好,自然有人会挂意。人肉咸咸,我是专程来喝酒看戏。」
「啵的」一声!信洋拉开拉环,揶揄道:「你准备迦呢齐全,袂看归出?」
信杲说:「演员很认真,剧情或许很枯燥,结局说不定会爆高潮,值得期待。」
信洋很不以为然,瞪大眼:「照你ㄟ意思,咱目睭金金看人呷肉,不就亏大?」
信杲老神在在:「东西在我们的地头,所有权属于我们的。人家真的有所发现,才不会憨嘟嘟摒出来。当然会另找时间设法摸过去,偷偷运过来。青仔!你讲是某?」
「那样就好喽!」我说:「数十双眼睛在盯,想躲过是不可能。我最担心的,江鹏派人整天窝在这里,表示江大爷很重视。就怕江同竺不明着干,不知会使什么奥步。」
「干!」信洋说:「姓卓的八成是他们的人,他找外劳拍客人的车子,袂冲啥?」
我说:「无非想知道,谁跟我们走得比较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想防患未然,用的方法虽然很老套,但很管用。设法抓住把柄,没利用价值,便让对方身败名裂。」
信洋啧一声,皱起眉。「龙凤园那边,管制线拉长了,还需要加强什么?」
我苦笑,「我们并不知道,谁是江大爷的奸细。若有这种人,陪朋友一起来暗中搞阴谋,针孔这么精密,防不胜防。诡计一旦得逞,谁敢不乖乖,听从江大爷的摆布?」
信杲说:「我已经要我们的人,办事的时候特别留意,客人随身携带的小东西。」
「瞧你们像在演谍片。」温菁菁插嘴:「人家事业版图那么大,会那么小心眼?」
「妳不是本地人,目啥小?」信洋不悦说:「真正的阴谋家都是笑面虎,佮妳捧乎爽歪歪,等妳转身再往背心捅一刀。姓江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害垮多少人,妳知?」
「江大爷和大伯的关系,不是很好?」温菁菁质疑。
「嫂仔!关系建立在利益上,这是现实的社会。妳冰雪聪明,也见过世面,自然心理有数。当妳有需要时,才会惊觉,怎么朋友和亲戚都不见了。可喜的是,那种悲哀,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兄弟身上。没错!我们非善类,至少是有情有义的坏胚。我们也不是天生爱斗,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卧榻之旁,前科累累的恶虎。不是我们爱担心,大伯总有退休的一天,到时我们的实力若不够,只能等姓江的来摸头。莫说阿嬷消受不起,青仔那一屁股的债,揹得岂不冤?我跟大兄吞得下这口气?」信杲长篇大论,说得够白。不是我们自私,只是不愿任人宰制。
温菁菁不疾不徐说:「我的眼睛没瞎,有时还会妒嫉你们兄弟间的感情。我也很清楚,信洋是怎样的个性。幸好,要来这里我便有觉悟,也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家在经营在保护。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也不喜欢斗。但别人敢来抢,老娘会悍卫到底!」
「好!这些年的嫂仔,我叫得毫不冤枉。」信杲和信洋用啤酒缶互撞,「老大!嫂仔都这么大方,大家也早就默认。青春有限,你再拖也没意思,让阿嬷挑个日子吧?」
「这事可不是我说了算。」信洋懒懒说着。「要不,你问她?」
「我不急,你也从未提过ㄟ!不过,阿嬷有说……」温菁菁睨了信洋一眼,慢慢打开啤酒,啜了一口,吊足我们的胃口,才接道:「只要我想结婚,没人拦得住呦!」
「那最好!」信洋边点烟边说:「妳都挢好了,我省事。」
「没办法啊!谁叫我爱上一个硬颈的男人,嘴吧也比鸭嘴硬。」
温菁菁伶牙俐齿,打情骂俏也很另类。信洋不擅情趣,不知该说什么。
信杲很识趣,走过来窗前看戏。
我居高临下透过望远镜,将岩上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里。寻宝成员几乎都是两两一组,有的忙着拍照采证,暗暗用脚踹地,查探虚实;有的在边缘游走,探头查看离水的岩壁,苦思的神情好像很想跳下水清凉一下。最不搭的是,萧骏毅持着伞皱着眉头在东张西望,香烟始终没离手,漫不经心的模样像在郊游,毫无寻宝的热忱;陈大松很积极,忽焉在东、忽焉在西,不时蹲下拿着小刀在挖掘,甚至还拿到鼻端嗅嗅,发挥最专业的精神。阿布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所以最忙碌。他拿着放大镜绕完一大圈,最后停在护栏前,放大镜对着阳具石,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在检视,考究的行动具备明察秋毫的精神。阿浩在一旁,热到挽起双袖,右掌横在额头遮阳做出长颈鹿的模样在打量。阿烈最清闲,光是帮忙撑伞,汗水都湿透前襟。江鹏是江大爷的侄子,也是江府的一把大刀。他带名得力助手在分头堪察,不时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阳具石的护栏前,二名大汉手持电击棒像二尊门神分守左右,汗流浃背在监控。
温菁菁靠过来,看了看说:「那些人贼头贼脑,竟然相安无事。青仔,你要信洋派兄弟,不叫工读生守在护栏前。是不是早知道,那些人不会听劝,宝藏藏在阳具石?」
我坦白以告:「纯粹保护古迹,对我而言,阳具石是无价之宝。」
「石懒定崆崆,擡都擡不走。一票人有钱没处花,歹年冬搞肖郎!」信洋发牢骚。
「愈看愈无聊。」温菁菁朝外走,边说:「你们可以畅所欲言,老娘不奉陪了。」
「你们看半天,怎样?」信洋问道:「有人暗崁某?」
信杲说:「七、八组人马,各自为政。看扮势,岩石好像真的藏稀土咧?」
「真有那么好,干!」信洋口气很不爽,下结论道:「政府早来征收啦!」
「风声崁袂条,咱爱有心理准备。黑的行不通,白的会来假好心。」
不是信杲爱乱涂颜料,只是小学生都知道,黑色和白色混合后会变灰色地带。
黄柳妹不喜政治,语重心长说:「做生意难免得罪人,尚好麦扯上政治,恁爱特别小心处理。讲来只怪时代无港款,民选总统以后,掌权者为了拢络地方,大力提拔黑金漂白选民代。曾经就有议长在开会时,拿枪比着议员仔头壳。厝边头尾拢嘛知,找民代办事。你哪不是伊ㄟ柱仔脚,红包拢爱传乎便。哪讲到选举……」
缘于选票,区域立委很爱来套关系,抢当门神。套不到关系的还搞秋后算帐,特地找相关单位施压,轮番派人来检查,暗地动员兄弟上门找砸。这就是民主社会,他妈的公平,比财势比权势,必要时比拳头。
「恁北不吃那一套!」信洋嗤之以鼻,「现在不比当时,恁北喊水嘛ㄟ结冻。」
「大兄!时代呒港款啦!」信杲说:「能省力就别费力,憨嘟嘟。你是武士刀,麦塞一开始就亮出来。咱有青仔,头壳比别人搁卡大粒,文斗真正麦通拼生死还不迟。」
信洋不怕比拳头,禁忌是不提以前衰小的事。
诚如,我不爱说劳神耗财的伤心事,不是我怕丢脸,是外人根本不会在意,光听都会觉得脏了耳朵。社会有种风气,符合黑白郎君的名言:「别人的失败是我的快乐。」
世界一个样,虚伪是一种武器。见人落衰,多数人表面装同情,内心幸灾乐祸。
时代真的变了,以前的人,夫妻吵架怕人知道。现在的人,巴不得能登报上电视,炒出名气抢收利益。不变的是,人们热爱锦上添花攀缘名人的光采,希望藉其光环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我正在慎重考虑,城堡开幕时,是否要请大明星剪彩,增添气势。
ㄟ……马可不知几时来了,正在跟威廉斯讲话。
祁秉通可能查觉到威胁,虎视眈眈在一旁戒备。
看装束,马可应是工作途中开小差,不知又在玩什么把戏。
别的不提,他能够通过门禁,大摇大摆走进来,便有过人的本领。
我不关注都不行,马可乐天随性,有颗随机应变的脑袋,持观光护照爱上台湾滞留不归,躲在工地照样吃喝玩乐,整天笑嘻嘻,字典里分明没有忧愁两字。标准胆大妄为的男人,桀骜不羁,强壮如牛,带点危险的野性充满性诱惑,很容易让人起性冲动。
我必须承认,马可是非常好吃的开心果,也是热情的火焰,绝对是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在商言商,我需要评估的是。马可来历不明,所言真假难辨,个性奔放像野马,不易受人控制。相对下,库奇老实多了,泰国有父母妻小共十几个人等着养,只想有份长期的工作,安安份份赚钱。棘手的是,他被前东家陷害,揹了黑锅,既气愤又害怕,先落跑再说,东躲西藏变成过街老鼠。经济上的压力,库奇常会陷入心事重重的沉思,在忐忑下一份工作的着落。我不是郭董那层级的慈善家,只是和多数平凡人一样,对于有好感的人不吝伸出援手。但两人均属违禁品,我若提供工作等同包庇,不法的行为是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