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不用高,坚固最要紧。
对我们来说,只要镇长愿意撑开保护伞,法律的妙用,绰绰有余。
因为,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地方上的警察局长已经是很大的官。但摆上政坛天平,个别乡镇的权力运作,镇长掌控全镇、民代掌握预算大权、江同佑只是小小的局长。
关于本镇,警察局长和镇长不和,通郎知。原因很简单,欧亚斌无党无派,不是江系人马,不受江府操控就算了,还敢唱反调。双方结下不少梁子,都是攸关土地重划与开发方向,牵系庞大利益。有时候,我会替欧亚斌暗捏把冷汗,很担心他突然猝死。
像是发生某种意外,或者不明原因造成心肌梗塞,诚如电影的情节。
若要论渊源,我在高中时经由黑懒仔口中转述,得知当初带他去炮洞的人,叫做欧亚斌。等我念大学时,无巧不巧,学校有名教授也叫欧亚斌,本来默默无闻。有天当街见义勇为,将一名抢夺妇人皮包的劫犯制伏。欧亚斌成了英雄人物,年底便被黄氏宗亲拱出来竞选,顶着英雄光环击败江系候选人,四年后又高票连任。我无法昧着良心抵赖,欧亚斌对园区的发展给予诸多便利,动用公家资源襄助,全力打造园区成为小镇的观光指标。当然基于我大舅的关系,用不着使奥步翻出手中王牌,我便拥有坚固的靠山。得知江同佑来势汹汹,定然有所图谋。我岂敢大意,早就搬请救兵。
但是,杀鸡用不着牛刀。镇长主秘有权又懂法律,前来阻止警察局长滥用权力。
「江局长,你大力办案,镇长当然全力相挺。只不过……亦青ㄟ阿嬷,可是人尽皆知的正当休闲场所,也为本镇带来庞大的观光效益。你带着人荷枪实弹,把这里弄得像伊拉克。这么大阵仗,是来抓枪击要犯,还是年度演习表演?扰民的行为要是传出去,你要镇长怎么面对媒体质疑?」
「警察办案怎会扰民?」江同佑说:「这里发生枪战,闹得人心惶惶。我身……」
「等等!」张宗铭以手势打断,不疾不徐说道:「据我所了解,黄局长给镇长的报告里,是有提到枪。就不知,江局长口中的枪战何时发生?你找到弹孔,几个弹壳?」
办案讲究证据,江同佑无法辩驳。
张宗铭笑下,不愠不火继续说道:「当然啦!江局长听见消息,火速前来关心。这种人溺己饥的办案精神,准叫歹徒闻风丧胆,破案像砸鸡蛋。我只是想不通,江局长坐镇多年,怎会积压不少悬案,全是捣毁、打人之类的?」
江同佑说:「歹徒幪着面,没有目击证人。这种小案子,各县市不都堆积如山?」
「这就对啦!」张宗铭说:「监视器里的歹徒,哪个没幪面?江局长这般热心跨界,连声招呼都不打,当是认为黄局长绝对破不了案。你有意承揽下来,堆积如山?」
「我就当做你在恭维我。」江同佑面不改色,老神在在说:「反正,我掌握秘密证人所提供的消息,打击罪犯不能循私,职务所需,我必须对可疑的地方,进行调查。」
「安内喔!」张宗铭说:「你当然不用上呈镇长,警政署长知悉吧?秘密证人咧,不会刚好出身调查局的弟弟?或那位前总统府资政的爸爸,还是伟大的立委哥哥?」
江同佑说:「调查中的案件我不便多说,镇长该知道的,我也无权隐瞒。」
张宗铭说:「你说得对,一切依法行使。好歹你也是个局长,搜索票早该拿出来,免得知法犯法,平白让人指控藉势借端,老子就是要蛮干,啊无你袂按怎,对吧?」
一阵抢白,江同佑语塞。这时候,喇叭嘎天响,一部黑色宾士不鸟钓场规定,堂堂皇皇开过来。逼得围在深情轩左侧看戏的群众,纷纷闪避。很快地,江同瑞叨着雪茄,大摇大摆跩过来。除了一名助理,他还带来县府的孙课长。害我一见头就疼,不想玩都不行。只是因为太清楚,法律是有钱人的金箍咒,专门拿来吃定弱势族群。就算你铁齿,如果口袋不够深,碰上法律金箍咒,一道一道束上身,泪眼汪汪也没用,铁打的身体也会变成软脚虾,不认输都不行。好运,乖乖缴罚金保平安;歹运,等着吃免钱饭。大家都知道,司法遇权贵就低头,碰到关说就妥协,全世界皆然。关键在于人们为保自身权益,官司缠身时当然要想尽办法「关说司法」左右判决。既然人人有志一同,很自然将别人的「司法关说」视而不见,姑息与纵容只是同理心的观照,管他社会不公不义,大家只管自己「小确幸」享受特权卡要紧。因为法治社会讲求少数服从多数,遇事不关说就等着被宰。拿文林苑来说,人家不搬走,市府怎么可以拆?
如果你是市长,基于前途考量,会憨憨不拆?同意户的票数可是比较多ㄟ,还有建商当好朋友。更棒的是,法院是市府的好厝边,当然一切依法办理,就是要判你输,管你王家去住哪里。不识时务,至少房子被拆了,可以省下房屋税吧?
台湾最民主了,有一个地方,不用讲求少数服从多数,就是要玩密室分赃。
阿恩说:「立法院为什么要盖那么堂皇,拥有无数美丽的房间?」
我答:「招待网路美女,熟悉国会运作?」
「作你去宏干啦!」阿恩很不卫生,都不顾我的面子,讲话超大声:「立法委员是修法条的人,当然最大了,鸟你少数服从多数。立委很努力吵架、干架,不休息晚上哪来体力应酬,啊?不懂就惦惦,听我讲就好。架干越大,越有机会登上国际媒体,要不然台丸一粒仔囝,到纽约时报登一则广告,动辄百万美金,要叫人家郭董付吗?」
现在可好了,学生有够巧啦,知道那个地方不必少数服从多数,怎么搞都不会有事。我也想趁机去展现「爱国爱民」的情操。可孙课长来者不善,害我走不开去凑热闹玩自拍,向黄玉兰炫耀,我也有参加……是服帽,还是胡闹,嘿到底是啥碗膏?
我不能跟不上时代,趁着张主秘和孙课长在唇枪舌战,我抽空打电话问。
「两岸服务业贸易协议,你连服贸都不知道,去呷赛,麦害我昏倒啦!」
阿恩不知在什么鬼地方,快昏倒了,需要急救。
我灵机一动,试探道:「阿恩!在商言商,我应该打铁趁热推出新品,当当当当!就叫『服冒』,提振精神治百病的圣品。那么多人在那里大小声,一定骚声……」
「骚你ㄟ大肠头啦!我就在这里表演,还是立委包游览车请我来的咧!」阿恩可能没在乱盖,手机确实很吵,害我得很用力听。「一天三场,没有人真的在看,我只要亲菜囔囔咧,荷包就满满。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吃,完全免费。很多厂商都冲着立委的面子,整卡车、整卡车载来。我就说了,竞选立委准没错,你看带头那个,人家以前就去过立法院指着教育部长的鼻子骂,多威风啊,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选啦!」
「那么厉害喔,那以前红衫军时,他一定也是带头英雄啰?」
「你是色盲吗?红的绿的也分不清,人家他的靠山可是会讲英文咧。」
「呃,靠山硬是伊ㄟ本事。你摸着良心说,服贸对我的园区会有影响吗?」
「你问我,我问懒人包吗?你以为来这里的人都懂?别脑袋装屎啦!我跟你讲过几百遍,先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你自己要的利益,谋定后动,用力煽动就对啦!」
懒人包又名「甜蜜的毒药」,经过精心雕塑、刻意散播。谢天谢地,我的行销团很会制作懒人包,才有办法驱使一车车的学生好奇前来消费。懒人包让我赚饱饱,害我不敢懒惰,口是心非说:「现在的学生精得很,不像我二舅那一代,有那么好骗吗?」
「我只能说,憨甲麦爬痒。要不然,我又没钱,凭什么出来选,一张嘴啦!」
「新闻说,院长好有气度唷,放牛呷草,随在怹去舞,不用顾国会尊严吗?」
「人家又没去强占院长官邸,怹厝便所又没客满,担什么心?伊在厝里轻轻松松,这个摸摸、那个摸摸,照样ㄟ塞挢代志,按呢无卡好?你要搞清楚,这是吵架干架比大声的地方,不讲尊严。一堆人在里面吃喝拉撒睡,啥米好康拢无,郎迦无你哈憨咧。无彩我甲你教了那么久,这个院长主要职务是分饼,有喜欢的自己留大块点,无佮意通通分出去。人家是老仙觉,要很公平,才有办法当那么久的院长。说到这个,我苦无门路可当面向院长请益,你想从我这里捞油水,人际关系帮得上忙吗?」
我照实说:「我看过院长嫁女儿的新闻,不知有无儿子ㄟ!」
「ㄟ你去宏干啦ㄟ!真要你帮忙没一次使上力,不跟你说了,轮到我上台了!」
我都还没问完说,那立委诸公没把公厝顾好,算不算怠忽职守?
好几百人,基本工资那么高,天天旷工不上班,该不该扣薪水?
那可是你我他「公民」纳税人的钱,不是院长、不是立委诸公的私房钱,真正气死闲人。阿恩想当立委,一定怕我问,才卡擦挂断,假装忙着拉关系摇屁股捞钱,顺便骗选票。我比较倒楣,得忙着灭火。只不过稍为不注意,张主秘和孙课长已从主角变观众。信洋不知几时按耐不住冲出来,正和江同瑞在互尬,比赛谁的颈动脉卡大条。
弟兄们护住码头,不让警察上前抢夺水上交通工具。
更要命的是,现场还多了两部工程车,抽水用的。很显然,江同瑞有备而来,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信洋悍然无惧,丝毫不让步。两人争吵不休,恁北和本委,互飙三字经。现场气氛火爆十分,肢体冲突随时会上演。江同佑变没事,绷着脸在讲手机。
情势一触即发,那些标榜主持公道的团体,没空来闻问;那些爱国的热情学生,又不是我养的青年军,没理由来声援。更让人气馁的是,我养的学生,向来注重头脑,身体一个比一个还软脚虾,来也没用。为解燃眉之急,只有派出「伏冒」才管用。
伺伏的暗器,冒险一试,我只能使奥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