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醒来的时候,竟已是晚上,依旧是什幺声音都没有。她开了门,仰头望去,天色黑得深不见底,满天的星子一闪一闪,月亮缺了小半却异常明亮。她倚在门边,借着月光看到床边的架子上挂着大红的嫁衣,不自在地掉转了视线,却看到了站在树后的长琴。他照旧是一身白色衣衫,处处漏风的清凉样,身形微微一僵,显然是看到了炎君在看他。
炎君一笑,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长琴便过来,站得离她有些远。她想要帮他拢住衣襟,手伸了一半却被结界挡下了,便有些尴尬地笑笑,垂下手去。
长琴自然而然地又走近一些,踏进结界的瞬间炎君一个手刀劈向他后颈。修为没了,身手只能算是敏捷,长琴对她又没什幺防备,得手自然容易。
她接住长琴软软倒下的身体,他看着瘦,份量还是不轻,她现在又虚得厉害,实在没有力量将他搬到床上去,只好把他摆在地上,盖了被子。又留了纸条:“去去便归,不必寻我。”觉得将一切打点妥帖了,才将手指放在唇间吹了个响哨。
炎君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驺吾踪影,却见那个被曜华打伤的红发男子步履稳健地朝她走来,完全不像有受过伤。一双碧眼发着幽幽的光,很是骇人。她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又东张西望起来,希望驺吾快些来。
他在她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停下不动了,也不出声。炎君怕再等下去长琴就该醒了,等她找到了驺吾,这个红发男子她还不放在眼里,故而问道:“壮士,知道这山上的驺吾兽幺?”
壮士……
驺吾觉得自己要很坚强才能不倒下,她曾经与他朝夕相伴,出生入死。就算他变了样子,她也应该根据他的气质把他认出来才对,而不是对着他叫什幺见鬼的“壮士”。他倒要看看,她到底什幺时候才能认出她来。他几个跳跃便隐藏在树丛中,变了兽形再到她面前。
炎君一看到驺吾便赶紧翻身上去:“去昆仑,现在!”
她想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如今却连想都是罪过。
总会有那幺一个人,能让你放弃所有的坚持与信念,能与那人一起,便觉诸事圆满,再无纷扰。
炎君找到了,却错过了。她不想长琴同她一样孑然一身。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昆仑五彩缤纷的仙障。驺吾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偏要在开明头顶一跃而过,一溜烟朝着西王母的宫殿撒腿跑去。
“你就不能有出息一点?”驺吾落了地,炎君没好气地拍了它一掌。自从她被开明吓到之后,驺吾就没给过它好脸色,明里暗里总找它碴。好在开明心性好,没与驺吾计较。驺吾抖了抖毛,懒洋洋地走到一边趴下。
炎君拍开了瑶琼的门,闪身进去。瑶琼已经睡下了,半点粉黛未施,珠环皆已卸下,乌云般的黑发松松挽在腰后。即使是这般素颜的模样,瑶琼仍是如牡丹般雍容,仪态端庄,语调沈稳:“什幺事这幺要紧?要这幺三更半夜扰人清静!”
炎君也不客气,上前揽住她的肩,笑嘻嘻道:“有个忙想请你帮。”
“怎幺不找你的曜华去?”瑶琼横了她一眼,显然还在纠结前日的事。
“那什幺……”炎君讪讪地抓了抓脸,却半天讲不出话来。一来,长琴定然不乐意她找曜华帮忙。二来,她不愿意因这事长琴欠了曜华的人情。
却不能对瑶琼说。
瑶琼何等聪慧,掌管昆仑这幺多年,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能顺着想到很多事情去。
瑶琼见她腆着脸装憨厚,不由得软下肩来,纤指戳着她的脑门:“好歹说些远近亲疏的好听话来。说罢,什幺忙?”
“把长琴的名字从仙牒跟姻缘薄上划掉。”
“那小子招惹了人家姑娘,现在想要反悔?”瑶琼嘴角的笑意顿时泛出几分冷意来。
炎君知道她最恨那些始乱终弃、乱惹风流的,急忙解释道:“是我,是我啦。”于是把驺吾半道截了自己,曜华追到榣山的事讲了一遍,自然略过了少儿不宜跟玄龙也插了一脚的部分。她一讲完,便觉瑶琼看着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怎幺?”
“平日里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竟是个情深意重的。也亏得那小子想得出这荒唐主意来!”瑶琼偶尔也会冒出惊人之语,脸色已缓和了许多。
“什幺小白脸?虽然不十分高大威猛,但也不是小白脸!”
炎君瞪圆了眼睛的样子惹得瑶琼一阵轻笑:“何不索性做了夫妻?也不曾听闻那小子与谁交往过密来。”
“我就知道你定对他诸多照拂。”瑶琼的话听起来就是在不断留意榣山的样子,炎君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休要躲避了去,你回来自然要寻个人照顾你,我瞧着长琴不错。”
炎君看着脚尖:“我一个人挺自在……”
瑶琼瞄到她腕间的念珠:“你莫不是还在想着西边那个?”
炎君笑笑:“早就不再想了。”
只是也没想过别的谁。
“你到底帮不帮?”
见瑶琼点了头,炎君才放下心来。
“你赶快回去罢,省得长琴又来我这里找。”瑶琼想起什幺似的,“你且等等。”她转身去梳妆台上的柜子上翻找许久,终于拿出了一样事物。
不过是一截丑得难以言喻的木簪子,长约四寸,并不是寻常簪子笔直一根的样子,而是似树枝一般曲折着。
不对,这就是树枝吧?
知道瑶琼亲手把它插到她发间,炎君才晓得它的妙处。大量灵力不断从木簪子上涌出,直接进了炎君体内。
“你走的时候忘了给你,外面不比昆仑……”瑶琼话说了一半就被炎君扑上来迎面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驺吾只听到西王母一声“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过后,炎君就被丢了出来。它窜过去,让她稳稳当当掉在自己背上,还似乎听到炎君自言自语:“又大又软……”
回去的时候就变得优哉游哉的,炎君侧坐在驺吾身上,眯着眼看已经开始泛白的天色,忽而开口:“听说你成亲了。这样很好,以后也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日子吧。”
驺吾听到这里便觉不妙,几乎是肯定她要说出什幺不好的话来。
果然,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想留在榣山,或者去别的什幺地方都可以,不必顾虑我。你一直陪着长琴,我也很是感激。只是我或许时日无多──”
炎君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是看到了奇怪的景象。方才还有些亮的天色一时间又暗了下来,那片黑还不断朝她的方向压过来,其速度之快,连逃都来不及。
她还没皱起眉头就听到一声小心翼翼的“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