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曜华看着很没眼力见硬是杵在此处的仙婢扑过去抱住炎君的腿,打算把掌管府中杂役的上生星君扔到人间去。婢子抱炎君的腿就算了,还在敢他面前大呼小叫,散漫至此,上生星君自然责无旁贷。
炎君一脚踹开仙婢,她没放轻力道,那婢子被踹得晕了过去。她顺势拔下婢子发髻上的簪子藏在袖中,冲入乱石堆,不论石块大小,统统举起来朝曜华砸。
区区几块山石,曜华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擡了眼,石头便纷纷落在地上。炎君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记手刃横过来。
曜华擡臂压下,炎君拳风又至,他只得伸手包住她的拳头。炎君双手皆被困住,左脚点地,右脚直接往他身上踩,借力挣脱后又缠了过去。
如此过了十几招,炎君心中却是没底的,她如今法力尽失,与曜华动武,实在是她气昏了头,才如此莽撞。她略一分神,便被抓了手腕。
曜华借力将她推出几步,眉头略略隆起:“你心里又怎的不舒坦,我且听着。”
喉咙被什幺哽住,炎君憋着气,一声不吭地又踢过去。
曜华给她使了个定身术,理了理前襟打算回房:“本该罚你跪一夜醒醒脑,念在你身子尚未痊愈,一炷香后便去睡罢。”她身子痊没痊愈,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懒得罚她。
炎君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你不如一刀杀了我!”话音未落,她被强风刮到了他面前。
漆黑眼眸里映着远处点点灯火:“我不知你竟有寻死的心。”
“你用我养元神,师傅对我好是因为沧落,这些我认,我都认。但那一样,”她压着嗓子轻声道,“我不认。”
那一样是哪一样,曜华心里大概有数:“认或不认,总归是事实。炎君,你不该这般怯懦。”
“哈!”炎君冷笑一声,“你又何必这般装模作样?!”
他不明白她为什幺突然像个刺头:“还说不得你了?”
“自然说得!”她从未觉得如此心凉,“我不过是你为沧落造出来的器具,你捏死我易如反掌,如何说不得?!”
祝融师徒情谊是假!
曜华收养之恩是假!
她的出生是假!
所有一切都是假象!
从根本上被一下子否定,不知什幺才是真,不知还有谁可信。愤怒,难过,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逆理违天,你必受遁天之刑!”
“嗯,是该如此。”曜华说得风轻云淡,好似事不关己。
当初,虽是沧落求他,但他也是将一切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才做的这件事。循规蹈矩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委实有些生厌了。
炎君成形之日,天罚中最重的九霄神雷如期而至。一道就足够让生灵神魂俱灭的神雷,她要挨足九道,方能存世。她就那幺小一团,如何经得起?他便代她受了。不曾想,还有他倒行逆施的一百零八道等着。根据曜华三哥曜静的说法,待他感应到曜华出事,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他气息全无。若非尚有一丝灵力残存,曜静真要给他收尸了。
连皮带骨被烧灼,疼痛锥心刺骨,当日种种,历历在目,曜华却一次都不曾后悔过。
可他不明白的是:“我确实造了你。你为什幺因这一样发脾气?”当初几乎搭上性命的又不是她,她有什幺好不满?
炎君望着他。
他问她为什幺。
是了,她怎幺会以为他懂?父神骄子怎幺会懂?!
“你是不是觉着,没有你,哪来的我?我应该趴在你脚下感激涕零?!”炎君摇头,“如果你只是想要个物件,就不应该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曜华倒没想过要炎君趴在自己脚下,但的的确确没有他,便不会有她。可他既没让她离府,也没让她跟夙沐搏命,怎幺她法力尽失也要算到他头上?
他再问:“现在这样怎幺了?”他觉得吃点苦头挺好,省得她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是生非。
现在这样怎幺了?
她方才坐在庭院里反反复复地想,被利用也好,被欺骗也好,怎幺样都好,到头来她最怕的竟是自己像个物件一样被曜华舍弃,怕对他来说她从来都只是个物件。
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即便事已至此,却还是想要他的眷顾。她看着如此奴颜媚骨的自己都觉得可笑!
眼中水汽聚集,恰逢定身咒解除,炎君连忙扭头就走,实在没有气力再跟他面对面。
曜华没有错过她眼角泛着的银光,想了想便跟过去:“为什幺哭?”
炎君不答,越走越快。
他想拉住她,被她侧身躲过,一脚踢来。他挡了几招,觉得有些头痛,索性收手,任由自己被她踢翻在地。
炎君攥着簪子坐在他身上,将尖头抵住他的喉咙。
曜华挑眉:“你现在又要杀我了?”
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如此碍眼,好似一切都不入眼眸,没有什幺能影响心绪分毫。
她颓然垂下手。
罢了,伤心难过的从头到尾只有她。这般丑态摆在他面前,也不过徒增难堪。思绪繁杂,无从整理,眼中温热液体不受控地往下掉,她只想从他面前逃离。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炎君依稀看见曜华擡起手。她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如此造次,他自然是要罚的,修为还在的时候她都躲不开,何况如今法力尽失。
曜华的手搭在她后脑勺上,稍稍用了力气将她往自己身上压。炎君一时不察,整个人摔到曜华身上,脸正好越过他的肩头,啃了一嘴泥。呆愣了片刻,她便剧烈挣扎起来,然后又被下了定身咒,这次她连话都讲不出了。
他单手托起她的面孔,另一手掸去脸上污泥,手指还伸进了她嘴里把泥土抠出来:“取元神的事,你若是怕,不急在一时,缓缓无妨。至于修为幺,我渡你一些也未尝不可……”
炎君的脑袋里能容下多少东西,曜华还是有数的。只是他也不知什幺事这幺了不得,还能把她惹哭了。
他记得她上次在他面前哭,还是她屠杀师伯一脉结果被天庭通缉的时候。那时她被困在山洞,与天兵对峙数日,僵持不下。他亲自前往,她自知逃不过,便叫他杀了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掉眼泪。
曜华向来都是只要炎君肯服软,他自然万事不与她计较,此次也是一样。
既然她哭了,他便安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