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璀璨,映红了半边天。顾振轩和程家老大他们一起,虽说是看焰火,到底看是看没看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振轩,何时调回总政军委来?”
程子航的声音消失在嘭嘭的烟火爆炸声里,身边某人却听得清楚。
“再等几年吧,现在京都时局不明。”
“……嗯”程家老大暗中挑眉,时局不明?顾振轩,这样的话你也拿来搪塞我,顾家现在势头正劲,你若表示要调回来,谁人会阻拦?顾振轩,南方……到底有什幺值得你这幺留恋。
顾振轩也知这话必定让程子航起疑,现下里他在军委已然是年轻一代上位的头把交椅。心道程家到底是军政里一等一的大家族,即使这一辈中只程子航在军委里,但其底蕴却是深厚不可动摇。
程子航见他无话可说,便也擡首看起焰火来。对面山头上不知谁人也在放,遥遥呼应般的你番唱罢我登场。
此时此刻,顾振轩不想想那幺许多,家族荣耀,责任,就让它们暂时退居其后吧!
值此一回,让他细细数一数他与那女孩之间隔了多少不可跨越的人事。几多你的,我的,他人的。
他不会说,南方玉兰花开的时候,他亲手摘了将开的花朵细致收入冰盒子里,从南到北搭最早一趟飞机,只为送她一捧馨香。
他不会说,今年玉兰再开时,他再也不会装做有事回京而特意送来礼物。他只会在心底珍藏,细细品味,直到品出满心苦味也舍不得丢弃。
他不会说,零七年他调到南方没多久,会议途中她打来电话,震动声贴在他皮肤上如同天崩地裂。他匆匆起身把桌上的水杯都弄翻了,可是听到那头急切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便心软得一塌糊涂。最后写了多少字的检讨他忘记了,只记得她声声唤他,振轩哥,振轩哥你帮帮我……
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而今,这等待中带了多少绝望的成分他已不去分析计较。就让她在无所知的年岁里快乐着,一直,快乐着。
她却在这绚目光滟中看着顾青城侧面清润的轮廓突然和某人重叠,程子矜忽而害怕起来,伸手过去拉住身边男子的手,手掌温度传来,她的心也稍安些许。
“子矜,等我好了之后……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青城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于是程子矜满目繁华和荒凉都褪去,只余一句,在一起好不好?
“……好……”
凌晨杨木打来电话,她还没睡下,在看小九打牌。
他被老四抓着站在楼顶上风口吹了好几个小时,人到是没事,可那火气大的,非要闹着打牌,这不老四一输牌他便眉开眼笑。
子矜嘴角抽搐,小九,这回真是你五哥呀!
杨木在那头子矜子矜的喊她,听这声音怕是真醉了。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颇为吵闹,背景里想也知道是推杯换盏的一轮又一轮。
他却一遍遍唤她的名。
“子矜,子矜……”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十岁,爷爷牵着她站在院里一堆孩子面前,“这是子矜,你们可要好好带她玩儿。”
“子矜,子矜你好漂亮,我是小木头杨木。”
于是她便记住了杨木。
他带她在大院里走了好远。直走到一个废弃放杂物的小屋里才停下,他说,“子矜,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以后也是你的好不好呀?子矜?”
往事如潮水袭来,杨木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固执的钻进她耳中。
“子矜,子矜……你快来……”
他说了一会便没了声音,周围仍然吵闹不休。不一会儿,一个男声接过电话。
“……喂,子矜姐,我是杨五呀……你别担心,四哥回来大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小五,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嘛!木木怎幺样?把他送回程家老宅来。”程子矜也是急了,大过年的给杨木灌这幺多酒,这像什幺话。
杨小五现在那是凄凉啊,哥哥们把老四丢给他就走了。四哥这牛脾气,非要打电话给他家子矜,这可好,挨打受骂的又成了他。
“子矜姐,现在也晚了,我们还是先回杨家吧……”
杨小五说完就想挂掉,别看程子矜温柔贤惠,若要损谁来,为她出头的人可多了去,单是她家那幺多哥哥就让人渗得慌。
“……哎,小五,你可要叫人好生照顾着……”
“……是……好的……”
杨小五抹一把额前的汗,看杨木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可怜的小五有气没处发,于是心中默默发了个宏愿,他,杨恒,一定要找个牛逼哄哄的老婆!
没曾想第二日杨木便回了程家,看其面目还算清爽,就知必定无事了。
子衿陷在鹿皮沙发里懒懒的不想动,杨木来了也不想理他,直到程老爷子说杨木回来了,她才慢慢起身。见着了他也不说话,一双灵动的眼上下打量他几回,又走开来。
“还不哄哄你媳妇去。”程老爷子踢他,“怎幺越长大反而真像根木头似的。”
杨木哈哈一笑,追上程子衿的脚步。
“生气了?”他歪着头认真望着程子衿,一双眼里憋着欢喜。
“杨四少爷好大的本事,我哪能生你的气。”程子衿不紧不慢回他,仍旧是不看他。
“瞧瞧,这不是生气幺。”杨木嘴角渐渐笑开来,“还不是小五那帮兔崽子,改天我把他们抓来,让你好好教训教训。”
“人家又没有压着你喝,你说你逞能也不是这幺个逞法呀。”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某个奸诈的人笑得那是心满意足,程子衿不知道,这时候她说所谓教训的话听在杨木耳里完全是一个小妻子在教育喝醉酒的丈夫。
“谁管你呢,下回不要打我电话。”子衿冷哼一声,走开来。若说气,她也不是真气。只是她心疼杨木这般不爱惜自己。
“我这不是喝醉酒了都想着你嘛。子衿,你就饶了我吧。”
杨木死皮赖脸扯住程子衿一只手臂,摇摇晃晃的就是不放手。
“耍无赖到是行。”
“我这一生只赖定你程子衿了,子衿,你赏口饭吃吧!”
“……噗哧。”
杨木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俩在庭院里走了一段路,老宅中也只有这时候才热热闹闹的,平日里只有个老管家住在这看顾屋子侍弄花草。现在冰天雪地的,视野处全是皑皑白雪,细细看一阵吹些冷风到也能赶走些许暖气吹着的困顿。
“昨晚上青城来过?”
杨木的问话在此时显得极其突然,子衿脚下一惊,踩进一处冻着的洼地里。
地底下还没冻着,雪水漫过短靴渗透进鞋子里面去。子衿只觉得冷,一只脚冻得麻木。
杨木也是大惊,一把拽出子衿,忙喊道,“子衿,快把鞋袜脱了,不然可要冻着了。”
他利落脱下大衣,把它往子衿怀里一塞,打横抱起她,腾出一只手仔细把那大衣给子衿包住脚,收拾好之后,杨木抱着她迅速窜出去,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得程子衿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杨木抱着跑远了。
程子衿被他抱着,身上还裹着他的羊皮大衣,虽说程子衿不是很重,但好歹身高也是167cm,再轻再轻都有90来斤,再加至这一身衣服,起码得上百了。
杨木一边跑着,还一边问她,“子衿你冷不冷,马上就到了。你忍一忍。”
子衿靠在他怀里想说让他慢一点,自己没事。想想又算了,三人行的道路怎幺走都会到分岔路口,这时候她宁愿快一点,或许伤害就能少一点。
回到屋里整顿好之后,杨木才献宝一样问子衿,“怎幺样,抱你跑这幺远气都不见喘气的。”
程子衿笑他,“行,就你最行。”
他便说,“有一阵被丢到振轩哥的部队里,负重跑步是最下苦工练的。因为我要背着子衿走一辈子呀,没体力怎幺行。”
程子衿笑他傻,他却认真了,“这怎幺是傻呀!我的子衿,值得用所有最好的来珍爱。”
于是,她便闭了口敛了笑。这样的木木,让她如何说。她以为杨木没有了她可以很坚强,他这幺好,怎愁找不到好女孩。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终逃不过一场爱情。在这里,有爱,有情,有喜,有泪,却单单没有永恒。
程子衿放下杨木,把青城当作既定的永恒。却不知上帝之手随意一个翻转,她的际遇便朝谁也无可意料的方向发展。
自上次之后,子衿便开始躲着杨木,索性年节大家都忙。他毕竟三年未归,在杨家那边这家伯父那边叔叔的访亲,忙得不亦乐乎。
程子衿深呼一口气,老宅里处处是杨木摆放的东西。年少的他,是多幺骄傲绚烂的一个人,轰轰烈烈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他身上。以致他之后突然的改变和出国大家都觉得应当,因为他是那幺随性肆意的人。
只是程子衿知道,这改变里有多少向死而生的惨烈,有多少黑暗和血腥。不然他出国三年,尽管距离深远,但却是不让一个人远跨重洋过去看他。程子衿隐约了解,他是要在另外时空里获得新生。而这新生的代价,毕竟太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