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精1

暗地的沼地阴森纷杂，枯槁残破的枝叶垂落在腐烂的湿泥上，咕噜噜的微小气泡由微微高耸凸起的湿泥上钻出，气泡离水即挥发成白色蒸气，飘散在四周空气中，气味腥臭浓烈，怪异异常。

沼泽边，三名身穿白衣古袍的年轻女孩神情严肃专注盯着池中央，为首之人正是蔷薇；只蔷薇口中喃喃念着灵诀，身后两名女孩亦双手互叠，食指高指，摆出降伏的密式…此时三人的目标，便是沼泽中央的妖魔，地灵。

地灵是深山阴气凝结自然而然产生的自然灵，虽然强大，却不危险，只要除魔师意念端正，施行正确咒法即可轻易驱散；怕的是除魔者本身意念摇摆，邪思动摇，便容易让地灵兑衍成更恐怖的东西。

回乡修行已经三四天，这几日，蔷薇仅是和几名返乡的除魔师一同修行，生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禁语，冥想，体能锻炼，吐呐养气，与自然界的灵气而一…深刻而严肃的课程由早到晚排满了蔷薇的时间；蔷薇明白，这样的清静锻炼对她来说是有好处的，不知不觉，她的气场已经清静饱满许多。

直倒今天傍晚，长老们才让她们离开村子，到荒郊去补抓妖魔，测验这几日的修炼成果。

她跟几名基层的女除魔师每天共同修炼，因为大部分课程需要禁语，所以蔷薇无法时常与人交谈；司藤青大部分时间与长老与族长们在主屋议事，蔷薇很少看到他；至于百合，听说关在祠堂内独自静修，回到故乡已经四五天，蔷薇依然没见过百合。

小时候，百合对她很好，她年长她四岁，时常会陪她玩耍，教她纳含灵气的窍门；可是自从十四岁那年，十八岁的百合被宣布许配给司藤青为未婚妻开始，不知为何，百合就没再理会过她，两人多年来没说过一句话。蔷薇试着和她交谈过，换来的却是沉默以对…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再去推敲百合的想法了。

今夜，蔷薇与另两名女除魔师萍，莲同一组，要前往后山的极阴之地收伏地灵。萍跟莲是姊妹，常在禁语时偷偷说笑聊天。蔷薇生性冷淡，虽然与她们交情算不错，但是大部分时候懒得搭理她们的无聊话题。只有在她们谈到司藤青如何温文儒雅，优雅绅士时，才忍不住搭话批评。

『青哥哥没外表那么斯文，别被骗了！』蔷薇没好气道。

萍与莲对望一眼『蔷薇，妳怎么知道的？』

蔷薇一时语塞『我…我就是知道。』

莲露出遗憾的眼神『无论如何，青哥哥都已经是百合的人了！我们再怎么妄想，也是没机会的。』

萍嘻嘻一笑『又不是说非要嫁给青哥哥不可…嫁到本家当族长夫人多无趣呀！像我们到外地当除魔师逍遥自在的多好…可是如果有机会跟青哥哥偷偷亲热一下，我是不排斥啦！』

莲『妳想的美…百合那么漂亮，青哥哥多年来，连她手指头都没动过，还会碰妳吗？』

蔷薇尴尬问『妳怎么知道…青哥哥，没碰过百合姐？』

『百合偶尔会来我镇上的医院做身体检查，我跟那里的医师交情很好…』莲露出暧昧的眼神『医师亲口跟我说，百合小姐到现在还是处女。』

处女？蔷薇心中困惑不已，瞧司藤青的样子似乎挺好色的，却从没碰过百合？

与萍跟莲说话间，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了地灵所在。

蓄势结阵，三名女孩已经站在这里四十多分，地灵依旧潜伏在沼泽深处，丝毫没有要探头的意思。

『蔷薇，怎么回事？地灵通常没这么难抓的…』莲不禁皱起眉头。

萍『糟糕，如果天黑前还抓不到，今天的测验就不及格了！』她擡头望着树丛上方稀疏的黯淡夕阳；地灵出现时间，只在太阳下山前的短短一两个钟头，若完全天黑，只能等明日再来。虽然无妨，但是对她们这种已出道的除魔师而言，是有些丢脸的事。

况且，测验成绩若及格，便可以减少修炼时间，提前离开村子。因此同组的三人，莫不费尽心思提高自己的成绩。

蔷薇沉吟片刻，直直盯着沼泽中央，玻璃般的眼球露出深邃目光『或许是我们三人的阳气太多…妳们先躲到一旁，我去吸引地灵注意。』

落单的旅人，是地灵最肥美的食物；地灵喜欢吸食活人的生气，但是更惧怕人群集结的猛烈阳气，所以通常只要超过三人，地灵便不容易出现。

除魔师的阳气比一般人更威猛，三人就算在这里站上三天三夜，地灵也不会现踪。

蔷薇脱下靴子袜子，轻解腰带衣袍，露出黑色的运动内衣，瞬时姣好玲珑的洁白曲线便在另两人面前一览无遗。

萍『蔷薇…妳…要下水…？』

蔷薇淡淡道『萍，劳烦妳帮我把衣服收好。只有下水引诱，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引来地灵。』

『蔷薇，妳要小心一点。』莲忧虑的望着蔷薇。

姊妹两怔怔的看着蔷薇举步艰难，一步步往池中央沈重走去…

『蔷薇真的…好认真。虽然是为了成绩，可是要我满身泥巴进入沼泽引诱妖魔，我还真的做不到。』萍叹道。

莲露出幽幽目光『对她而言，这反而是很轻松的事吧！毕竟她身心，都承受过太多的折磨了…』

一吋吋靠近池中央，蔷薇便可以感觉到，池中央那个强大的灵场开始紧缩，又逐渐胀大，发出刺探的灵波律动…接着，触手般的物体在水底开始蔓延滋生，像水草般欲卷住她的脚。

蔷薇知道地灵上钩了，它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旅人…她拔开右脚，不动声色躲开触手的卷袭，接着转身往岸上前进，速度不快不慢，让地灵来得及追击，又不至于让自己被对方补抓到。地灵虽然不凶暴，力量与灵气却非常强大，万一被缠住，即使高段的除魔师也不见得能轻松脱身。

岸上，隐匿在树丛后的萍与莲早已经结好灵气阵网，就等着蔷薇上岸。

蔷薇逐渐靠近岸边，刚好见到莲由树丛偷偷探头而出，她心知时机成熟，连忙跳上池边，背后扑嗄一声巨响，一只满身污泥，半人半鱼的生物发出恐怖的嘶吼声破浪而出，一把抓住蔷薇的脚踝，想把她拖入沼泽内。

蔷薇一惊，莲跟萍已经跳了出来…莲朝地灵发出猛烈的光波攻击，萍也举起手中的短剑刺向地灵的腹部。地灵吃痛，双手一挥，扔开了蔷薇，蔷薇在地上滚了一圈很快爬起来直挺挺站好，挥手一举，将莲跟萍事先结好的灵网呼引一来，一把罩住了地灵的头部与上半身…

地灵在网中猛烈挣扎，似乎就要破网而出…萍惊吓不已『糟糕，困不住它…』一旁的莲，额头上也满是紧张的汗水。

『不会有事…』只见蔷薇打开右手掌，炫亮的红光由手掌发出一下子便布满整张灵网，地灵在红网之中更是激烈猛跳，但是没多久，地灵便像消气的球般垂软虚脱，直至在整张网中消没；红网也逐渐化为一张普通的丝绸手帕，在虚空中回荡飘转，缓缓落地。

蔷薇将手帕捡起来，递交给莲，淡淡表示『来，还给妳们。』

降伏的妖魔可供多种用途，无论是吸收能量，还是供作使魔，或移交给长老们处置，让自己的除魔师位阶晋级，都非常好用…莲只是摇摇头『不，蔷薇，这是妳抓到的！应该交给妳。』

蔷薇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灵网是妳们姐妹的祖传圣物…灵网抓到的妖魔，本来就该归物主所有。』这张丝绸手帕在灌注灵气后，可以织出非常强韧的灵网，是补抓妖魔的神物，也是莲跟萍的父亲所遗留的物品。

『姐姐说的没错…地灵是妳抓到的。妳改天将地灵取出后，再把灵网交还我们就好。』萍笑嘻嘻表示『话说回来，妳竟然能轻易驱动我们家的灵网，还能新灌注那么强的灵气，真是厉害。』

蔷薇不习惯被称赞，不由得脸有点红『不，我只是很习惯运用灵气而已。』

萍跟莲分别大她四岁跟两岁，虽然双方自小便认识，但是身为封印之女的蔷薇一直被长老们严格看管，所以很少有跟同辈孩子玩耍结交的机会，也没认识什么要好的知心朋友…跟萍与莲如此密切的接触闲聊，还是第一次。

莲微笑『蔷薇跟我们不同，从小便接受严肃的训练，当然比我们厉害很多。蔷薇，修炼结束后，找个机会来我跟妹妹的事务所作客吧！我们带妳去看看我们事务所搜藏的战利品。』

萍怨道『姊姊，妳真是的！妳应该请蔷薇来吃我做的柠檬蛋糕跟水果派，请人家来看那些丑八怪妖魔做什么？』

莲笑道『是…是我失言…蔷薇，我们认识很久，还没一起玩过呢。改天，来我们家一起玩吧！』

蔷薇胸腔缓缓滋生一股温润的陌生感受，有点哀伤，却很舒服；她有点尴尬的问『我吗？』

『当然！不是妳是谁？』萍奇道。

『可是…我是封印之女…』蔷薇忽然道，冰冷的脸有一丝怪异的情绪，与其说是不悦，更像是…自卑？

莲与萍对望了一眼，莲微笑『我们都知道妳是封印之女。那又如何？不过是身上多了一个刺青而已。』

萍笑嘻嘻的走到蔷薇旁，挽起她的手『是呀。有几百个封印也没关系，尽量来找我们玩吧！反正，我们是朋友呀！』

蔷薇心中一阵热烈的悸动，她仿佛听到空气中传来许多孩童的嘻笑声；那是小时候，每当她被关在祠堂内独自研习经典，便会听到外头的同伴们玩耍声…而她必须拼命压抑欲望，强迫自己保持清静孤冷。

一起玩吧…

莲擡头看着树丛『天黑了，我们也快点回村子去吧！』

三人转身，正要往来路而去，忽然间，几道敏捷幽暗的枯瘦身影由池中飞快冒出，一把抓住萍跟莲，硬生生将两人拖入水下，瞬间两人便隐没在水下方，平静无痕的水面，只有淡淡的血痕在水面上逐渐扩大，渲染…

一切发生在数秒间，蔷薇难以置信的望着池面，只见一颗骷髅般精瘦的头颅由水中缓缓冒出，一个赤裸的青肤女人朝着蔷薇阴森惨笑，嘴中还咀嚼着半块人耳『嘿，还是新鲜的女孩儿味道最美…』

原先心底的温热，瞬间被僵硬的冰冷感完全占据，蔷薇觉得心底像被钻出一个大洞…作梦也想不到，恶名昭彰的山精族，竟然会在沼泽中埋伏，等候狙击她们…果然，师父对她说过，身为除魔师，时时刻刻都该保持冰冷无情…冷漠，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保持在最精准的姿态；多情，只会坏事而已。

一起玩吧…

青肤女人嚼完耳朵，呸出一个花型耳环，那是萍右耳平日戴惯的耳环。

这是她以为她可以当回普通女孩，所承受的报应…蔷薇万分心痛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