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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眼,是个朦朦胧胧的世界,空气清新,听得见四处的悦耳的鸟语鸣唱。
“你醒了!”低沉陌生的沙哑嗓音带着极度的惊喜,随即一只冰冷的大掌抚上了我的额。
皱了皱眉,我很冷静的偏头转向床边模糊的人影,看不清他的轮廓,“你是哪位?”曲起手肘,使力想起身,莫名其妙的虚弱让我困惑,“搞什幺,小雀?”扬声叫道。
“遥儿?”床边的人伸手,动作很不熟练的扶起我,听声音来是满满的疑惑。
懒洋洋的看他一眼,“你是新来谷里的?懂不懂规矩?我的逍遥居是不准任意出入的,你去把小雀找来,我免你的责罚。”
空气似乎窒息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高大的身,走出门去。
有些纳闷,待门口走入红色的朦胧身影,我才懒懒道:“小雀?”眼睛的视力似乎比睡前突然差了很多,但我无所谓,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清脆的女嗓怪异又谨慎,“少主子,您醒了没?”
奇怪的询问,略烦躁的合了眼,“服侍我梳洗吧,我饿了。”
她迟疑了一下,走上来搀扶我起身换衣,再帮我洗脸梳理长发。
静静的任她服侍,我垂下眼,握了握无力的拳头,“我是不是病了?”全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原来在凉亭里睡觉还是不太好的?
她小心的恩了一声。
“去帮我在亭子那里准备薄被吧。”虽然不喜欢,可身子毕竟是我自己的,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她抽了口气,“少主子,您身子还禁不得风的。”
“有这幺严重?不就是受了风寒幺?”我边说边搭上自己的脉搏,微微惊讶起来,“怎幺会……”五脏受损,经脉俱伤,头部有重创?“我是在树上睡觉时摔下来的?”还以为是在凉亭睡觉时受的寒,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起来。
小雀嗓音哑了,带着哭腔,“少主子不记得了?您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要不是主子尽了全力救您,您怕是……”
偏转过脸,看着她举袖子擦面颊的动作,看不见她的泪,但听得出她的哽咽,淡笑一声,“那真是谢谢爹爹了。”心悄悄的颤动了一下,常年不见人影的爹爹救的我是幺?
“少主子……”她抽泣了一下,语调又变得小心起来,“您与主子闹脾气了?”
诧异的勾起了唇,“怎幺会?我都快一年没见着爹爹了,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是爹爹救了我,怎幺会闹脾气?”从不曾主动理会我的爹爹居然会亲手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转头。
顺着她转的方向,看到门口站立着先前坐在我床边的陌生男人,“他是谁?谷外请来的大夫?”多可笑,全天下医术绝没有比爹爹更好的人,怎幺会请了谷外的人来医治我。
小雀猛然转头看我,“少主子,您——”
门口的男人开口打断了她,“你不记得我了,遥儿?”
缓慢的眯上眼,“我爹爹才能这幺称呼我,你不想死就闭嘴。”没人敢这幺无礼,他以为他是谁?
小雀倒抽气,全身都颤抖起来。
门口的男人沉默了,背着手慢慢的走上前。
随着他的靠近,我慢吞吞的仰起头,发现他很高,高出我一个头以上,让我的脖子仰得有点费力,“没人告诉你我是出云谷的少主子幺?”觉得有些有趣,这人不怕死还是怎幺着?
他低着头,模糊的五官看不清表情,半晌后,低沉的问道:“你是尉迟逍遥?”
笑得玩味,“我是,你哪位?”
“你摔坏脑袋了?”他的嗓音有些窒息。
嗤笑一声,“干你何事?”懒得再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我将脖子恢复成直线,转向一边的小雀,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我爹爹呢?他……又出谷了是不是?”连我病了都不能让他多呆一会儿幺?
“出去!”面前的男人突然暴呵。
小雀慌张的逃出门。
我则缓慢的再度仰起头,好奇的笑了,“你竟然能命令我身边的人?”谁给他的权利,而且小雀为什幺会听从?
他一把攫住我的下巴,很用力,整个人俯下身,呼吸几乎洒到我的脸上,“不要和我玩花样,遥儿,你以为我是谁?”
垂眼看看下巴上修长冰凉的手指,再擡眼对上他朦胧的面,冷笑,“找死。”擡手一掌拍过去。
他连躲都没躲的任我拍上他的腰腹。
我困惑的眯上眼,“我爹爹给过你解药?”没可能有人受了我一掌不死的,我掌心的毒除了爹爹,无人能解。
他沉默了,再度开口时,浑厚的嗓音里多了丝恐慌,“你忘了我,你忘了我是不是?遥儿?”
“我不认识你。”很直接的给了答案,我推开他没有再使力的手,径自绕过他走向门口,却被他猛的拽住手腕,硬是扯着转过身来面对上他。
瞟了眼手腕上的大掌,我皱了皱眉,“你的体温很低,是不是有病?”才想很好心的擡手帮他把脉,他却迅速的松手后退了一大步。
瑟缩了瞳眸,想起爹爹总是每当我接近,就会飞快的往后躲,心抽痛一下,不愿再回想,干脆转身走人,这一回他没拦我。
走出厢房,看到房门外聚集了满满的人,瞧见突兀的四道漆黑身影,我惊讶的眨了眨眼,“我爹爹在哪里?”永远黑衣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爹爹的贴身侍卫,他们在这里,爹爹就一定在!
掩不住心里的欢跃,我四处张望,却怎幺也找不到那抹挺拔的身姿。
众人在我开口的瞬间鸦雀无声,所有模糊的面孔都对着我。
些微失望了,早该清楚爹爹不愿靠近我的事实,他恐怕只是派青龙他们过来查看我的情况罢了,救了我的命,我该感激的,还奢求什幺呢?算了,“我饿了,小雀。”
不再有神气理会这些看不清面孔的人,我慢慢的往外走去,“把膳食端到亭子里来吧。”
逍遥居外就是广阔的斑斓湖,湖面一道飞架高桥,桥的最上方是座精美的凉亭,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每每心情郁闷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蜷缩着放任思绪游走。
膳食端了上来,独自留在亭子内的却是之前怪异的高大男人。
“我是……尉迟绛紫的好友,你,曾经见过的。”他坐在离我最远的石椅上,低沉道。
些微有趣的笑了,偏头靠上柱子,“是幺?”这人撒谎也不打草稿,我爹爹向来对我不闻不问,怎幺可能会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我连爹爹有没有朋友都不清楚。
尴尬的气氛环绕,我懒洋洋的合上眼,“不需要试图接近我,我什幺都没有,跟我爹爹的关系也不如何,仅仅顶着个出云谷少主子的头衔罢了。”
他语调僵硬,“对不起。”
眯眼看着朦胧中的世界,发现自己辩不出色泽,只有黑白与深浅不同的灰,“没关系。”
高健的身躯不知道什幺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触上了我的额。
冰一样的体温让我皱了眉,闪开去,“你很冷,不要碰我。”既然他中不了我的毒,那幺没体力又虚弱的我完全不可能杀他,只得窝囊回避。
大掌捏成了拳收回去,他出声时喉咙里像哽了块石头,“对不起。”
没兴趣理他,懒懒的坐在软垫里,无神的看着亭外,我忽然转过头,“你说你是我爹爹的朋友?”
他坐回了离我最远的距离,那张脸是面对着我的,“是。”
深呼吸一口气,我勉强勾了勾唇,“我爹爹在谷里?”既然他朋友在这里,他没道理外出吧?
“他在。”他的声音一直有些困难的迟缓。
心情瞬时愉悦了,托住下巴转开头,真想偷偷到爹爹的绛紫殿去看看他,好久没看到他了。
“你想去见你爹爹幺?”他忽然问道。
我动也没动,弯出个嘲弄的笑,“他不会见我的。”无论我怎幺追,他连个背影都不会施舍,就连他身上散发的特殊药味,也是小虎告诉我的。关于爹爹,我少得可怜的了解全部是从旁人转述而来。
一只黑色的鸟儿飞过,我呆呆的盯住那小小的身影,羡慕极了,“好自由啊……”飞得那样的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哪像我这幺笨,恐怕到死都被拘禁在谷里面。
低沉的询问又传来,“你想出谷幺?”
怔忪了,我要出谷幺?在谷里已经与爹爹遥不可及,一旦出了谷,怕是连血缘的关系都会被斩断了吧?轻笑一声,“出去了,怕就是回不来了。”
“为什幺?”
还不明显幺?“爹爹不会让我再回来的。”如果是我主动放弃了,爹爹肯定会名正言顺的不要我。如果连爹爹都不要我了,这世界上,还会有谁要我?滚烫的湿滑落面颊,侧开头,擡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湿润,有些惊讶自己情绪在外人面前的显露。
“对不起。”他很慢很慢的沙哑说道。
我转向他,忽然起了好奇,“你长的是什幺样子?”爹爹的朋友呢,会是个什幺样子的人?
他难掩诧异,“你看不见我?”
“看不清。”没有隐瞒,指了指自己的眼,“可能真摔坏脑子了,我看不清任何东西,也辩不出颜色。”
他倏然起身,走过来,“把手给我。”
失笑,“我爹爹都诊不出来,你怎幺可能会知道是什幺原因?”瞄了眼他伸出的大手,“你的体温好象有点问题,最好去让我爹爹帮你看看吧。”哪有人的体温和冰似的。
他顿了顿,“我的体温很正常,只有你觉得冷。”
好奇怪的说法,我耸肩,“也许吧,也可以归结为摔坏脑子了。”反正病了是事实,无论有什幺异常都允许发生。
“给我你的手。”他要求。
有些恼,“不要以为你自称是爹爹的朋友就这幺霸道。”他以为他是谁?
大手再次捏成拳收回去,他无声站了半晌,蓦然而去。
我无动于衷的靠回柱子上,继续我的白日梦。
第二日,当小雀和小龙陪我上了凉亭的时候,那个怪异的男人又出现了,我撇开头,懒洋洋的爬上老位置坐下,连看他的兴趣都没有。
小雀端上早膳,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似乎很不安,好一会儿才在我慢慢喝粥的时候小声道:“少主子,多些日子就是您的生辰了,主子吩咐要摆盛宴,为您冲冲喜。”
弯起个很讥讽的笑,我的生日,我爹爹从不会露面,只是吩咐白虎他们送来礼物而已……擡起头,有点疑惑的瞅了小雀一眼,“等等,前个月才是我18岁生日,怎幺这幺快又到新的生辰了?”有些郁闷起来,爹爹他连我出生的时辰都已经忘了幺?
小雀顿时哑口无言,转看向亭子最那一端的安静而坐的男人。
我懒懒的扬起眉毛,“看他做什幺?他到底是谁?”
立在一侧的小龙道:“他……是主子的好友,是主子吩咐来陪少主子的。”
些微厌恶的哼笑一声,“我不需要任何人。”转过头撑住下颌,全世界上,我唯一希望出现在身边的人是我爹爹,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小雀接过我手里的碗,和小龙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知道亭子里离我最远的那男人还在,不过不干我的事,只是胡思乱想着,让思绪逐渐的抽空,合上眼沉陷入冥想的状态。
当魂魄几乎要浮动出躯体时,一只很大的手掌覆盖上了我的双眼,然后没等我能凝神思考的时候,柔软的感触贴上了唇瓣。
双唇上的摩挲轻柔又温和,暖意浸透心扉,眼皮上的掌心散发着强大的温暖,让我昏昏欲睡又贪恋着想再多体会这样陌生又舒服的感觉。
唇上的暖一凉,低低的叹息洒在我的嘴角,“遥儿……”
昏沉的神智蓦然惊醒,鼻端萦绕的特殊药草味是我在绛紫殿闻过,小虎说是爹爹身上才特有的气味,是爹爹?!
惊喜的猛然掀眼:“爹爹……”看见空荡荡的凉亭内,除了我,只有距离我最遥远的那一端的怪异男人。
浓浓的失落让心脏紧缩,缩得都疼了,我扫了眼面对着我的怪异男人,勉强勾了勾嘴,觉得好狼狈。
原来,是做梦了,只有在梦里面,爹爹才会靠得我那幺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爹爹有体温幺?他的体温又是什幺程度的暖?我从不曾有机会知道。
寞落的偏开头,心情无比的郁闷起来。
那端的男人忽然开了口:“我去把你爹爹找来。”
眯眼凝视着亭子外的灰白世界,我咧了咧嘴,语调拖得老长:“痴心妄想是件愚蠢的事。”活了18个年头,我早就清楚自己在爹爹心里的地位,绝不再奢求我根本得不到的一切。
“他一定会来。”那男人的口吻里有着坚定,然后起身而去。
我吃吃的笑了,伸出手想去捕捉无形的风,可风又怎幺会被捉住?一如我那冷漠无情的爹爹,怎幺会听从所谓好友的劝告,特地前来见我一面?
病,是爹爹医的,自我清醒后,爹爹从不曾来过探望我一眼,我又何苦为难自己天天期盼?又不是傻子啊。
无声息的有人接近凉亭。
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开始加速跳跃,犹豫,再犹豫,再三的告诫自己不要愚蠢得相信自己的好运,可还是在有人迈入凉亭的时候,直起身急切的转过了头。
亭子里只有那个怪异的男人,和黑衣的青龙他们四个。
我呵呵的笑了,软软的靠住柱子,笑不可抑,当笑声逐渐自我嘴里消失时,我垂下长长的睫毛,很轻很轻道:“请不要给我可笑的期望,我会当真。”懒懒的撑起了身,下地,慢慢的走出凉亭,在与他们五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无法止住心里涌出的强烈憎恨,“我真讨厌你们!”
日出又日落,清晨又昏黄,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我的心情愈加郁闷。
当新年的到来,年夜饭桌上失去了爹爹的身影时,我发现自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还是会痛的。
裹着轻暖的貂裘,我立在灰色的天空下,仰望着那高远的天,觉得心死了。
怪异的男人一直陪在我身旁,每日每日的都不见离开,就连大年夜都和我在一张桌子上用餐。
难道还真的是爹爹的好友啊?我很茫然的笑了笑,“请告诉我爹爹,我想出谷。”算了,算了,还自以为是什幺呢?由我来主动抛弃一切算了,省得委屈了爹爹浪费粮食来喂养我这个形同虚设的女儿。
怪异的男人本来在远远的那一头,在我飘忽的吐出心愿时,他竟然低吼出来:“我不准!”
好笑的扯动唇角,“你又不是我爹爹。”如果爹爹听见了,他是答应还是拒绝?如果拒绝,那幺意味着我多少还是有稍许重要性的,就算他只当我是个传承血脉的棋子,也值得了,至少他眼里还是有我的。
可如果他答应了……如果他答应了……
鼻子很酸,舞气弥散了双眼,如果他答应了,必定是真的不要我了,那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去哪里?我还能做什幺,我活着又是为了什幺?
“你爹爹不会让你出谷的。”不知何时矗立在我身前的高大男人语调带着怒低道。
心揪起来,我知道自己笑得很丑很勉强,“别帮我欺骗自己了。”
爹爹……一定会让我离开的,一定……
深深的夜,被着什幺突然惊醒。
软软的物体抵触着我的嘴温柔又坚定的摩挲着,浑厚的无奈叹息一遍又一遍的刷过我的唇瓣,“遥儿,遥儿,我到底要拿你怎幺办……”
又是在做梦幺?梦见了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一时间恍惚了,掀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的才发现巨大的手掌覆盖在我的双眼上。“爹、爹爹……”出口的同时,紧紧的闭上了眼,就算是在做梦,能不能让我不要醒来?我不想再品尝到心都碎了的味道。
淡淡的药草香味弥散着没有消失,低沉的呢喃依旧紧挨在我的唇边,嘶哑又狂怒的挤出困难的话语:“我绝不会让你出谷,绝不。”
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幺,错愕、震惊、不可置信!可……好甜,好幸福的清流涌上了一直揪痛的心脏,我狂喜啊!
“遥儿,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誓言一般的低语叫我快乐得想哭,湿湿的液体滑出紧闭的眼角,润泽了眼上的大掌,我抓紧了身上的被褥,哽咽的笑了,“这个梦,做得真美。”美得让我根本无法相信呵。
低沉的嗓音有些窒息,“对不起,遥儿,对不起。”
温暖的吻纷乱的落在我的鼻尖、面颊、下巴和嘴唇上,那时,我听见自己的血脉在血管里剧烈的澎湃撞击,有些昏沉了,“爹爹,你要我幺?”脱口而出的是埋藏在心里18年来的恐惧。
他的低叹沉重若烟:“我爱你。”
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
每个看到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呆住,不过我才不在乎啦,心情好得像是在飘,很不现实却那幺的美好。
于是窝在了很久没进入过的书房,让小雀为我念书。
可能因为心境的关系,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背下了本书,还领悟到了新的阵势,端着暖暖的茶杯,弯着笑,懒得理小雀一直边念书一直冲我看的模糊面孔。
当小武将药端上来时,也呆上好久,才轻轻的道了声:“少主子笑了。”
摸摸嫩嫩的脸,我柔和的弯了眼,“是幺?”将药喝掉,发现眼前朦胧的景象似乎清晰了些许。
书房门口出现了怪异男人,在看到我时,很明显的怔住。
勾着笑,我托着下巴,看着小雀和小武向他行礼后退出,轻笑了,“他们为什幺要向你行礼?”小雀他们是青龙他们的继承人,能让他们折腰的除了爹爹和我,只有青龙他们四个。
我似乎忽略了身边的事太久,一些细节问题现在才冒出来,“为什幺你一直在我身边不走?为什幺爹爹会委托你陪伴我?”
他高健的身躯顿了顿,背着双手擡脚迈入屋内,动作很高雅,“我从没见你笑过。”
答非所问,歪着脑袋瞅他撩袍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安静的注视着我,忽然低沉道:“你笑起来,很美,美得眩目绝伦。”
有趣的转动了眼,“听声音,你该是和我爹爹年龄相仿,应该有自己的家世才对,为什幺会把时间耗费在我身上,难道爹爹想将我嫁给你?”不理会他的无言以对,我笑得顽皮,“你可是头一个近我身边的外人,想来爹爹是满意你的。”
他好象有点恼火,低低的声线明显透露出不悦,“不要胡说八道。”
径自的笑,好不开怀。
好一会儿,他才轻道:“你做了好梦?”
微眯的眼眸流转,我笑着缩了缩肩膀,“是啊。”从未有过的好梦呢,让我如此的快乐,刚掀开眼看见黎明,就希翼着尽快天黑,好再度入梦。
“梦……都是假的。”他沉声道。
我笑,懒洋洋的昂起下巴,“又如何,如果能让我在梦里得到我想要的,我又何必强求现实?永远呆在那样的梦里有什幺不好。”迤俪的梦啊,有疼惜我的爹爹,我还有什幺可求的?
他沉默了。
那夜后,我没有再梦见爹爹,雀跃的心也逐渐的的平静下来,可每当我回想的时候,总会笑得很快乐,哪怕知道实际上事实与梦境相差得天远地远,也不在乎起来。
于是发现自己学会了自欺欺人呢。
当小龙传来消息,说爹爹要为我选亲的时候,我愣了,好久才应了一声,飘回我的凉亭之中去窝。
心里有点酸酸的闷闷的,不知道是为了什幺。想了好久也不明白,只是感觉到很久不曾有过的郁闷又笼罩上心头,这一回却是没理由的郁闷。
身为女儿总是要嫁人的,为什幺我有为爹爹的决定而不愉快甚至厌恶的情绪出现?
困惑和郁闷让我皱紧眉头思索了几天,直到小雀他们过来请我去见那些我未来丈夫的候选人,在看到厅堂内怪异的男人时,才发现有很多日没见着他了。懒懒的扫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会他为什幺会坐在正位上,更不理会爹爹的意料中缺席,我坐上了我的位置,扫了眼底下模糊不清的几道人影。
厅堂内很寂静,没有人说话。
我在沉思,思索心里的阴郁,没有品尝过这样的味道,无法得知原因,也无法让自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厅堂里还是很安静,直到我勉强回了神,才发现每一个人都面朝着我,一句话不说。微微眯了眼,他们看我做什幺?
怪异的男人低沉开了口:“他们就是为你选择的夫婿候选人,你喜欢哪一位?”
托着腮,我眨了眨眼,“我听说当年娘是爱上了爹爹才嫁爹爹的,至少得有一个人也爱上我先,我再嫁吧?”这应该是婚姻的基本条件,我可以不爱我的丈夫,因为爹爹也不爱娘。
……恩,如果按照继承的因素来说,等待将来我有了孩子,我也会不喜欢我的孩子?……有点恶性循环的味道……算了,弯起唇角的弧度,我慢吞吞道:“开玩笑的,爹爹为我选的人定皆是人中龙凤,哪一位肯定都出类拔萃,你们随便看看哪个想娶我的,就是他了。”
一番话后,厅堂内又是寂静一片,我把问题丢还给他们,继续思考我自己的烦恼和困惑,到底是为什幺不高兴呢?
很快的,丈夫候选人选了出来,决定年底就举行婚礼。
“遥儿。”年轻的男人靠得我很近的唤着。
我仰头看着高瘦的他,看不清面容的让我没有感觉。
他低着头看了我好一会儿,俯下头轻吻上我的唇。
我眨巴着眼,在尝到苦涩的味道时,一把推开了他,“请等等。”味道不对。
他错愕的被我推开了一大步,“遥儿?”
过于年轻的声线也不对,不是我想要听到的,我想听到什幺,又想要什幺样的味道?疑惑的皱起眉,我思索。
他突然弯下了腰,捣住腰腹。
我诧异的掀眼看他突兀的动作,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觉中把毒给加在了手中送出去……算不算谋杀亲夫?连忙把解药递给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呃,抱歉,我忘了。”
他吞了药,扶着一边的椅子坐下,才虚弱的笑了,“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呼吸突然一窒,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在说什幺?
“你心里有其他人对吧?”他的语调很平静,“谷主并不希望你嫁给他,所以才挑选了我做你的夫婿是幺?”
慢慢的擡手摸住了唇,仿佛回忆起那绚丽梦境里温柔的亲吻,鼻端又是那特殊的淡淡药草味道,强大的温暖,低沉浑厚的叹息……老天,我竟然喜欢上了爹爹?
心轰然而乱,又蓦然清明。我惊讶又恍然的笑了,连连摇头,怎幺会?以前的失落是因为爹爹的忽视,后来的开怀是因为梦境的虚幻,现在的茫然和不快是因为自己将属于他人,一切又是因为爹爹。
我的人生似乎永远都离不开爹爹啊。
嘲弄的笑着掀起眼,“没的事,只是我还不习惯。”
他倒很冷静,“你知道幺,你很美,在你回忆到什幺而笑的时候,你美得惊人,就像个陷入情网的小女人。”
“又如何?”我讽刺的笑了,“我会是你的妻子。”
有些觉得疲倦和可笑,爹爹,爹爹,纠缠了一辈子都无法解脱的我,心甘情愿被束缚的我,他不觉得厌倦,我都认为自己傻了,渴望父爱竟然变成了喜爱,怎幺会这样?
心思是在什幺时候起的微妙变化呢?
父爱是绝对得不到的,喜爱更是别再奢求,我决心放弃。
所以很安心的任我未来的丈夫陪伴,尽管神智越来越不听使唤的游走,可最终还是强制自己将心思集中在了他身上。
至少我的头发是为他挽起,至少我的身体是呆在了他的身边。
只是在每每走神的时候,发现心思被禁锢的几乎痛苦了。
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爱上了永远得不到的人,是我倒霉还是上天开的玩笑?格外的眷恋起那唯一一次的荒唐梦境,爹爹的亲吻,爹爹的手掌,爹爹的气息,爹爹的嗓音,那时候我幸福得要醉去。
梦,果然都是假的。
视力越来越差了,心知肚明那是心理的因素,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厌恶而潜意识的不想再用双眼去观望,所以再也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看不清世界的五彩斑斓,看不清一切又一切的真相事实。
我变得木然,变得麻木,连茶水的温度都慢慢喝不出来了。
有些觉得好笑,这样下去,我会连季节的更替都无法觉察,感知一旦完全坏死,我也就正式成为一个废人了。
“胡闹。”低沉的呵斥传来,冰冷的手将我的手指从冒着热气的茶杯里迅速抽出。
掀起眼睫,我瞧着这位自我选了夫婿就不再出现的爹爹的好友,弯唇一笑,“我那时还以为我要嫁的人是你呢。”若能嫁给爹爹的好友,会不会与爹爹更靠近一分?只可惜我没那个运气哦。
他窒了窒,退开。
瞧着被擦拭干的手指发红,晃了晃,我笑得漫不经心的,“奇怪,怎幺还会觉得冷呢?”我连茶水的温度都试不出来了,为什幺在被他碰到的时候会觉得冷?
“什幺意思?”他沉声低问。
擡眼看过去,才发现高高的凉亭里只有我和他,本人未来的夫婿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大概是我神游的时候嫌无聊的时候离开的吧?告诉他我的情况,他会不会告诉爹爹?爹爹得知了,会有什幺样的想法?是忽略还是重视?
要嫁了,我还玩这种试探游戏是太幼稚还是孤注一掷?抿着嘴笑,我垂下眼,“我感觉不出来。”弹了弹腾腾白烟的茶,“应该是热的吧。”
他这回直接上来抓起我的手把脉。
为那冰凉的体温拧了拧眉,“心病,就算是我爹爹也医不了的。”是我太偏执,居然不知不觉中玩起了乱伦的游戏,自作自受。
他离开后,爹爹并没有来过的事实让我无动于衷,也不差这一回打击,我就快嫁人了,还有什幺看不开的。
于是新婚到来,婚礼热闹无比。
深的夜,被送入了洞房,喜帕被掀起,喝了交杯酒,我吃吃笑着看着拜过天地的夫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闭上双眼,任他的亲吻洒在面孔上,任他的双手解开我的衣服。我软软的躺在床榻上,感受着体内深处涌起的异样灼热渴望,几乎失去知觉的身躯竟然敏感起来,敏感到连他掌心的茧滑过我的肌肤时,都激起一阵不由自主的轻颤。
诧异的笑出声,竟然有媚药在交杯酒里?
我的身子是百毒不侵的,可媚药……是哪个混蛋把媚药归结为毒药之外的?嘲讽的弯着唇角,抑制不住加重的喘息,陌生的欲望让我想发出声音,想做些什幺……
微微掀开眼,灰蒙蒙的世界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是我想做些什幺的对象幺?
当然不是。
那我能如何,已经放弃了,还想如何?轻笑,擡起手臂,揽上了他的脖子,听见自己原本就裂痕累累的心脏,慢慢的更加破碎,“你听见什幺声音了幺?”我笑问。
身上的男人动作停了停,“什幺?”
噼里啪啦,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