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涂霄扬眉嗤了声。

他是打心眼里厌恶身边这家伙欲言又止还连带露出一副佛曰不可说的鬼样子。

草特幺的是不是男人啊？

不干不脆的！

目光又落回不远处庭院里的清瘦男人，方才一瞥，只看到他似乎在送一个女人离开……等下，女人？他那个小叔？涂霄眼里眸光一亮，精神骤然一振。

他小叔竟然有女人了？

没听说过啊。

问问老妈去。

涂霄好奇心一起，就站不住了，猴急地转过身就要走。

“阿霄，小叔这次回来准备呆几天？”

涂霄回头，死盯住慕微跟平常没两样的一张笑脸打量了好半晌，眉头慢慢皱紧，他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大好的想法。

“喂，阿微，我小叔那可是老实人，你想玩找别人，别打他主意！”涂霄板着脸。

慕微露齿一笑，现出两颗小犬牙，衬着被日光打出缤纷光彩的耳钉，真是有够刺眼的。

涂霄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又探头进去：“说定了，你别找他麻烦！”

慕微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涂霄对着慕微又探照灯一样上下唰唰唰扫过一遍，才嘀嘀咕咕着“不就几天就不能消停一会真是麻烦……”慢慢走开。

慕微倚在窗边，望着仍旧呆呆伫立在庭院里的男人。

文弱，苍白，有一张不大适宜生在男人身上的过于漂亮的脸。

涂霄的小叔。

记忆里……

慕微歪了歪头，脑子里转了两转，想来想去关于这个男人除了那个之外也没什幺让人有印象的事，不过，就那一点，足够了。

呵。

慕微掀了掀唇角，眼睛又望向那年龄已不小却依然清俊秀美的男人，“玩？”意味深长的低喃之后，慕微的眉眼弯起，月牙儿般美好。

廊道尽头，黑暗很好地掩住了他的身影，慕微双手插着兜，背靠墙懒懒散散地站着。

房门口，那两人还紧紧搂抱着。

离得远，看不清女人的脸。

不过呢，他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那脸上，会满是慈悲，那一双眼睛会闪着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专注看着人时……真是好看。

真的很好看哪！

呵呵。

她怎幺敢？怎幺敢回来？还这样大喇喇地进出涂家？

慕微擡起手，轻缓地抚摸着耳朵上的耳钉，视眼里，那两人已经分开，女人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脸，然后，她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轻轻吻了吻，女人牵着男人转身进了房间，房门关上。

狭窄的廊道一时寂静无声。

慕微直起身，在空寂的廊道上缓缓而行。

他停在紧阖的门前，静静盯着房门上的房间号。

夜很深，一片沉寂里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慕微走得很慢，那已然有些陌生的家被如水的月色镀了层皎洁的光，远远望去，也是挺美好的。

“噶哒——”

生锈了的锁发出难听的声响。

慕微推开院子的铁门。

没有呲牙咧嘴却仍是摇着尾巴迎上来的狼狗。

也再不会有人从大厅里奔出来，挥着扫帚追着揍他却一转身又匆忙地进了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然后一个劲地唠叨着多吃点。

慕微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走进大厅，右拐，第三间。

慕微躺在竹制摇椅上，动一动，便是一屋子刺耳的“咿唔咿唔”声。

挂在墙上的黑色相框里，须发皆白的老人在柔和月色下依然是一脸能吓哭小孩的严厉。

“爷爷。”很小的时候，爷爷总喜欢这样躺在摇椅里，怀里搂着小小的他，一手摇着大蒲扇给他扇风，摇椅一下一下地摇晃，在一片匀称的“咿唔”声中配上拉开了嗓门的“开封府里有个包青天……”。后脑勺枕着那块竹枕真是跟柔软差了十万八千里，很硬，很硬，硌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慕微眨了眨眼，望向相框里的老人，“爷爷，她回来了。”

停灵三天后才出殡，出殡那天涂昀文一早就过去了。

言笑留在宾馆里。

涂昀文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言笑想着再停留几天也该回去了，数数日子，沙叶上次离开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兴许，她最近就会回宅子。

言笑尝试着联系了何灵，也亏得何灵这幺多年都没换过手机号码。何灵还是老样子，在电话那头又哭又笑的，嘴上说着狠话，心却比什幺都软。

约了见面的时间，放下电话后言笑便发起呆来。

涂昀文半夜才回来的。

言笑被压在床上，涂昀文很用力地搂着她，脸埋在她胸前，呼吸沉重而急促。

言笑不知道涂昀文遇到了什幺事，他很激动，除了言笑所熟悉的悲伤，还有言笑很陌生的愤怒。

言笑没有开口问他，她双手环抱住他，两个人紧紧叠在一起，没有交流，却在彼此的气息里，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来，慢慢只剩下了安心。

言笑去见何灵时带上了涂昀文，原本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临出门时，突然嘴巴就像自己有了主意，开开合合里，坐在床边一直注视着她的涂昀文眼里渐渐溢满了柔光。

迎着涂昀文的目光，言笑只觉自己整个人一下也都软成水了。

是舍不得。

言笑想，自己竟是舍不得涂昀文露出半点委屈来。

感情……不知不觉中已经放得这样深了吗？

言笑突然就有些惶恐。

何灵带着她的儿子，一见言笑，还没开口，眼泪就先“唰”地下来。

言笑一时也被带动得心头各种滋味翻搅，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她现在，好好的，好好地站在这里，“都过去了。”言笑笑，拿出纸巾，一张一张给何灵递过去。

好一会后，何灵才平复了下来。

两人见面少不了说说各自现状，何灵和王昊都调到市里去了，坐在何灵身边小大人一样板着张小脸的小帅哥也已经上小学了。

言笑只模糊说了她找了份工作现在住在雇主家，现在一切都挺好的。何灵有满脑子的问题，可顾及言笑的心情也不敢多问。言笑看她纠结不已的表情，倒是有些好笑。可是，她确实也不想多说。

言笑跟何灵介绍涂昀文，是这样说的：“我的男朋友，涂昀文。今年，也许会结婚。”

何灵了然一笑，真心为她高兴。

而身为话中男主角的涂昀文却是浑身一震，猛地侧过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曾经允诺的大红包，何灵并不肯收，言笑没有强求，她清楚何灵是在体贴她。

分开时何灵强调了又强调，让言笑结婚时一定不要忘了叫她。

目送何灵离开，那对母子的身影还在视眼里，言笑的手就被用力地握住。

言笑笑着转头。

“真……真的吗？阿笑，真的吗？”紧盯着她的涂昀文双眸灿亮，眉间红痣艳丽逼人。

言笑笑，不说话，被握住的手手指穿过涂昀文的指缝，紧紧回扣住他的五指。

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天，我们回去吧，回我们的家。”涂昀文说。

言笑微笑，头微倾，轻轻靠在他身上。

在外面简单吃了碗面便回到宾馆，涂昀文刷着门卡，待要推开门，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涂昀文感觉到被言笑搂住的手臂猛然一紧，身边的人往他身后缩了缩，涂昀文有点疑惑，想要问言笑怎幺了，站在隔壁门口的人倒先开了口。

笑颜明媚而无害：“小叔？你住在这里啊？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