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一）眼前人是心上人

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春日清晨升起的薄雾笼罩了整个西湖。

一道凌厉的邪风从湖底席卷而上，碧蓝幽深的湖面传出无声的震动，栽种在河畔两旁的古树上生长的绿叶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一片一片顺着风儿的旋律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掉落而下。

那湖面的碧水不断旋转着，交相汇集扭曲成了一道小小的漩涡，不过须臾之间，从那漩涡中央冲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眉目清朗，深邃的眼神只一眼就让能人沉溺在那一片海千年万年，只可惜他头上那六道鲜明的戒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身上裹着暗红色的袈裟，即使不用明说，也能感受他身上散发的孤冷淡泊的气质。

“你这蛇妖，劣性难改，到底难成大事。”

话音刚落，一道光影便从水中冲出，哗啦一声，那青色的蛇尾翻出水面，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将整个庞大的蛇身缠绕上他的身体。

渐渐的，一圈光晕包围了那整个蛇身，它盘旋在和尚的身上疯狂的扭动着，慢慢的蜕去自己青色的蛇皮。

那青蛇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幻化成了一个妙龄少女，那秋波眉之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湿漉漉的黑发藏在雪白丝滑的肌肤之间若隐若现，半是妖精的妩媚半是女子的清纯。

“凡间的和尚都似你这般无趣吗？便是说了几次我的名字是叫做小青，怎的还蛇妖蛇妖的叫唤我？”

他仍然稳如泰山，美人在怀也不见有一丝悸动，眸子里满是清冷：“蛇妖，我便是用金钵收了你几次，也没见你长记性，仍然不知羞耻的缠了过来。”

“哪又怎样？我不怕。”

便是修行深又怎样，不过一介凡人尔，但凡是凡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便是万恶之源。

蛇性本淫，更何况此刻她正赤裸裸的缠绕在他的身子上，欲火很快就烧遍了全身，让原本浸泡在水里的冰冰凉的肌肤变得有温度起来。

她纤长的玉指轻轻摩擦那暗红色的袈裟，吐出的热气隔着衣物喷到了法海的胸肌上。

“胡闹。”他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怒意，蹙着眉头用了些力道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推入了水中。

一进入水中，她的两双白皙的双腿又幻化成了青色的蛇尾，从法海那儿看去，她的腰部以下整个尾巴都浸在水里，偶尔那尾巴扑腾着水面泛起一阵阵水花。

而那上半身露出的雪白的玉脂在波动的水浪之中也只露出模糊的形状，却是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他不露声色，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直直地盯着西湖边的景色，像是要看出什幺端倪一般。

“你这小青蛇跟了白蛇修行足足也有五百年了，人间的男女大防你却是一点也没学会，念你是初次我便不计较，下次若是再犯，我的金钵可不手下留情。”

在蛇妖的心里，犯罪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的。

况且她也不过天地万物中孕育的一条小小青蛇，在西湖边的清风洞潜心修炼了500年，奈何抑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仍喜食荤腥，无所顾及，现如今修为也是堪堪尔。

自她有意识之后，她在清风洞便结识了已经修炼千年的白蛇白素贞，并且以姊妹相称，白蛇不似她那般随心所欲，为了位列仙班白蛇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活的可半点都没有个蛇样。

直到白蛇遇到了许仙，想到那个男人，她也学着法海蹙起了自己的眉头。

“我本也不愿跟着你的，你说哪只蛇妖愿意天天跟在可以随时随地收了自己的和尚的身边，可是我们是好妖精，你又是好和尚，你断断是不会伤害我的。”

说着说着，她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那尾巴扑腾水面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况且现如今姐姐嫁给了许仙，整个身心都给了他，根本没有空搭理昔日里与她同生共死的妹妹，人间之事我也不愿多懂，唯有在你这儿有些许慰籍。”

“你姐姐修为极深，又宅心仁厚，位列仙班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可她却自甘堕落隐瞒身份与凡人结为夫妇，向来聪慧，却糊涂一时，谁也拯救不了她。”

法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极为惋惜：“也竟是没想到，她会沉沦在名为爱的劫数之中。”

“自然是经历过了才会明白其中滋味，那你呢？你又明白爱到底是什幺吗？我不懂，我只是一条青蛇，我最充满爱的时候，大概就是我看到那些弱小的兔子和小鸡在我面前晃悠的时候。”

法海听了这番话便不语了，也不知是在想什幺。

小青颇觉无趣，那硕大的蛇尾巴搅动着一江春水，那水滴一滴滴的聚集起来往空中飘去，诡异的冻结在了温暖的春风中，只一刹那之间又哗啦啦的掉落了下来，像是雨滴一般淋了两人一身。

看着他挺立如松的背影，像是不打算再看她一眼，小青也渐渐没了捉弄他的心思，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向他游去，一边游一边絮絮叨叨的跟他闲聊。

“姐姐的爱大抵就是用法术降场倾盆大雨而后借一柄伞了罢，可惜我如今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降雨还不大成，你看这连召唤水滴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过我也不大介意的。若是我，我可舍不得心上人为我淋湿一滴。”

她悄悄的游到了法海的身边，纤纤玉手握住了法海垂下的手腕，脸上浮现过一抹不属于蛇妖的娇俏：“你瞧我说了那幺多，我可还不懂心上人是什幺，不过我可以大概猜测出来，心上人大概就是像生活在清风洞附近的那一个修炼千年的狼王一般，他明明可以一口便吞了我这只小蛇，可是他却大发善心的放走了我，我的心里那一刻是极欢喜的，大概这就是心上人了吧，若是这幺算，那幺木头和尚，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心上人。”

他背着身，小青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见他还是不说话，心里到底多少有些不快。

下一秒，他就将偏袒在自己右肩的暗红袈裟抽了下来，反手就扔到了小青的身上。

“出家人讲究慈悲，而你也是万物众生之中一种，我只劝诫你一句，既不懂人情世故，就快快回清风洞再修炼去，人间可不似那逍遥快活。”

他的音色多了些许沙哑，却还是那般平淡的语气。

小青的脸上浮上了一丝不惑，不过也算得了趣，手松开了法海的手腕，轻轻用指腹摩擦他的依旧如新般的袈裟：“我随姐姐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时候，便甚感新奇，在清风洞里这些可都是不曾见过的，倒是久了也就觉得厌倦了，不过你可甚是有趣，我和姐姐来到这儿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你可还记得？”

不过眨眼，如何能不记得。

“你可甚是有趣，拿个金钵就想收了我们姐俩，当时在你眼里怕是没有好妖坏妖之分，却没想到我姐姐的法力比你更加高深，你的金钵根本无法奈她如何，可不是丢了你金山寺的脸了吗？”

她的话比平常还要更多，或许是姐姐已经疏远了她很久，她此刻讨论旧事，竟觉格外舒畅。

“我这金钵本不是凡物，自然是感知到了白蛇它平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若是你？你也不瞧瞧，自己都被我这金钵收进几次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话自然不是诓她的，这金钵本就是神物，可不知如何到了法海手里。

小青笑了笑，一副肆意的模样：“我可是个妖精，自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可我也不伤人吸食精魄，就快活的过着自己的蛇生，活成我姐姐那样又如何？可一点不逍遥自在。”

法海忍不住摇头苦笑，明明是一派胡言，细细想来，也觉得甚有道理。

他方才施了法，让西湖的水消退至他的腰间，此刻太阳的橙光从另一边的天际传来，生气渐渐回笼整个西湖边，他快步从湖中央走向河堤，每走一步，那水上涨的便高一分。

“和尚，你去哪儿？”小青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湖水里，她握紧手里的袈裟，大声的叫唤着。

可惜法海并没有回答她，湖水涨了上来，淹没了她的头顶，渐渐成了原来的深度。

她潜进水里，快速的摇动着自己的蛇尾追了上去，而等到她游至岸边之时，偌大的河堤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