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隔日他被摇醒,听见那人道:
「我要随猎户出发了,桌上已备好早膳,床下有夜壶,洗漱的用具就在你右侧。」
安栖逸一下子清醒过来:
「妳还是莫要去,猛兽无情,若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那人抱住他:
「莫担心,这并非我第一次猎虎。」
安栖逸也顾不得推开她,反倒忧虑地扯她衣角:
「可.........」
那人却放开手:
「好了,再不出发便迟了,你万事多小心。」说着便开门离去。
安栖逸听到她步伐轻快,渐渐远离,也难再开口挽留,只好摸索着起身,依照她的嘱咐,一步步完成日常诸事,待全部弄妥,已过了许久。
「原来盲人这样辛苦。」
安栖逸感叹,又坐回床上,他无事可做,只好回想昨日这位自称丑姐儿的女子对他说的话,总觉得既非实话又非谎言,但眼下自己行动有碍,也无法求证。
转而又想,她一个女子,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猎户去猎虎,实也不甚妥当,跟着又担心,万一那猛虎发疯,她跑得慢了,葬身虎口,自己就只能一人在这不知何处的村庄自立更生了。
这么想着想着,安栖逸心中便怕了起来,这才明白原来因着那人,昨日免去多少惊恐,她在身边,带着自己,失明也不大可怕,生活还是如常,该做什么是什么。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她会回来的。」
安栖逸按捺住惶恐,安慰着自己,想到如今身畔只有她,又觉不安,总不成事事依靠一个女子,于是他慢慢探索周围,寻到一把扫帚,便用那把扫帚权充拐杖,试着掌握熟悉屋内外各处,这一仔细适应,便耗费许久,最后他疲倦地坐在门口休憩。
「这位小哥,可都还好?」
忽有一妇人作声,安栖逸忙向着声源擡头:
「姑娘是……..」
对方笑答:
「这是我家的空屋,你娘子随我当家的去打虎,托我来看望你。」原来是猎户的妻子。
安栖逸听了娘子二字,微微脸红:
「多谢这位嫂子。」
猎户妻子道:
「我瞧你娘子年岁大你些许。」
安栖逸方知,原来那人比他年长。
他道:
「嫂子相助,大恩大德,日后相报。」
猎户妻子笑道:
「你那娘子虽有点年纪,身手却十分矫健,这几日猎鸡捕兔,都分给我家一份,还帮忙修补了围篱,我不过替她烧几顿饭,也没什么,你们若喜欢,便一直住下,这里地广人稀,大家做个伴儿也好。」
又好奇问:
「小哥是读书人?可要考取功名?」
安栖逸点点头,猎户妻子又道:
「你生的好看,不嫌弃她容貌,倒也难得,只是日后若飞黄腾达,可别做那负心汉,你这娘子挺照顾你的,你昏迷之时,是她找到了我家,与我当家的一起将你擡回来,当时她形容狼狈,衣衫褴褛,却只顾着安顿你。」
安栖逸听猎户娘子这么说,便试着问她几个问题,想多打探那人,却猎户娘子说的,也就是那人对他说的,并无二致。
猎户娘子道:
「我先回去烧饭,若烧完饭,他们还没回来,我再端来给你。」
安栖逸赶忙道谢,又问了时辰,才知已近黄昏,心里又起了担忧,但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忽听到外头锣鼓喧天,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那人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回来了。」
安栖逸松了一口气,赶紧站起来,那人过来挽着他:
「打到虎了,大家正在庆祝呢。」
她语带欣喜,感染了安栖逸,但他还是问:
「妳可有受伤?」
那人带着笑意答:
「好得很,大家合力困住虎,我一箭毙了虎,他们便让我先挑想要的部位,我选了虎脑虎眼,现下猎户妻子正熬着汤呢。」
安栖逸知道她是要让自己补脑补眼,心下感动:
「辛苦妳了。」
那人却答:
「不辛苦,有趣极也畅快极了,我已许久没这般快活,晚点要去跟那些猎户一同饮酒。」
安栖逸忍不住道:
「可他们都是男子.........」
那人道:
「那又如何。」
安栖逸道:
「妳是女子.........」
那人答:
「我自然知道,这还需你说。啊,莫非你吃醋?」
说着,安栖逸下巴感到东西扫过的痒意,却是那人用手指来摸,他一下子红了脸,撇过头:
「妳莫要这样轻浮。」
那人靠近他的耳边道:
「你竟敢说哀......说我轻浮。」
她语气未有责怪之意,也并不如何挑逗,但安栖逸的心忽然咚咚跳了两下,他忙解释:
「要是妳饮醉了,让人占去便宜,总是不好。」
那人道:
「你陪我去罢,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相公。」
安栖逸听她说相公,又觉双耳发热:
「可我看不见,若妳喝醉,我无法带着妳回来。」
那人答:
「我酒量好得很。」
说着便兴冲冲地拉着安栖逸出门,走了一时半刻,便听到许多男人吆喝:
「唉呀,丑姐儿来了!」
只听得那人带着笑意答:
「各位英雄请坐。」
有男子问:
「这小哥便是妳当家的?」
那人答:
「正是。」
接着便有人对安栖逸道:
「你可知你家丑姐儿多威风,咱们射了几箭,虎还活蹦乱跳,她却一箭射中虎的心口!」
安栖逸听到那人被归为他的,心下赧然,又听到其他人描述过程惊险精彩,既担心又向往:
「可惜我没能亲眼目睹。」
有一男子道:
「丑姐儿说你眼盲是暂时的,待好了便能看到了!」
大伙儿齐声附和,听起来都是乐天之人,安栖逸在这气氛中,又觉得眼盲不那么可怕了。
「大家敬丑姐儿!」
这晚便有人不停跟那人敬酒,安栖逸在旁细细听着,那人也是来者不拒,酒喝了一碗又一碗,他默默计算,直到那人喝了二十碗之多,他才出手拉住她:
「莫要喝了,多饮伤身。」
旁人马上道:
「小哥心疼丑姐儿了!」
大家哄堂大笑,安栖逸被笑得满脸通红,却没放开那人的衣袖,那人却低声道:
「让我喝个痛快,不知还要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安栖逸不知旁人感受,但他却听得出来,那人的语气中带着感叹与无奈,真真切切地传到了他心里,使他再说不出拦阻的话。
倒是有人道:
「丑姐儿就别喝了罢!瞧小哥的模样可担心得很!」
那人也不管,自顾自道:
「说好了不醉不归,我先干为敬!」
随即有人道:
「女中豪杰,俺也干了!」
而后「俺也干了」之声纷纷响起,安栖逸便只能干坐在一旁。
等到二人回屋,那人满身都是浓烈的酒气,她拉着安栖逸坐在床沿,不停道:
「真快活,真快活。」
又拉着安栖逸躺下,翻身骑在他身上:
「逸郎,我想要你。」
一声逸郎唤得缠绵自然,说完便亲吻他颈子,安栖逸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忙道:
「妳醉了,快起来。」
那人啊地一声,道:
「我忘了,逸郎现在什么也记不得。」
于是又翻身躺下,安栖逸追问她:
「妳我可是旧识?我们到底是何关系?」
却听到鼾声大作,原来那人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