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懵懂的云芸都知晓的常识,泥苔只会更加了若指掌。云芸只为听从父母叮咛,泥苔却深知宇渡多方势力交杂之险恶,当真被人钻了空子,父兄都可能护他不及。
泥苔敛下心底的波澜,再擡眼已是沉静如水,望向盛少,仍是方才那个不言而喻的意味,质询去留之意明显。
“泥少说笑,老刑本就是经我介绍,他的手段我又怎会不喜?”盛少笑道:“再者说,你这还在我船上呢,送佛送到西,我既已在此处,没有丢下客人的道理,何妨干脆一同去老刑的地方,快活快活。”
“就是,我也想跟去看看,‘云端’里的丫头,剥光了由着男人碾压,跟旁的女子又有什幺不同。”
如此口无遮拦,不是何礼翔又是哪个。只是这番话貌似粗豪,却泄露了少年的小心思:旁人越是貌似比自己优秀,他就越想证明对方无甚特别。
虽然对方是个女孩子,可只要是高高在上的“云端”里出来的,便叫他有这个兴趣,要看看那雨后空山里若是刮上几场血雨腥风,是不是还飘渺得起来。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何礼翔一个,“云端”可是比士族和学者群体更加神秘而难于接近的存在,也正是他们这些“根底浅薄”的富贾们最想打破的藩篱。
在宇渡,他们这些所谓巨富,身份自然远高于凡人,甚至远高于绝大多数普通渡者,他们掌握着技术与金钱,甚至在执政方面都挣得一席之地。
然而事实上,那些真正血脉卓绝的渡者族群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在场诸人皆如是,哪怕今日商贾团结,同气连枝下近乎垄断宇渡各个行业,可就算掌控近半数军工,又将手伸进政府各个角落的盛家,也未见得多少重视。上位者们甚至从未把他们的垄断行为看在眼中,因为他们从未对此表示过任何重视,“云端”那种存在就从未与他们主动接触过。只因为在宇渡,真正重要的只有魂力?
他们甚至看不清,在他们头上统治他们的上层阶级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结构,究竟是人还是真的有神的存在。这种无形的鄙视与难以把控令人莫名窝火。
宇渡看似文明民主,实则等级森严。就这一个小小的首府尘寰市,不止普通居民间按身份区划为不同城区,更存在繁多古时能者所设结界。整个宇渡更不必说,有着无数难入的神境密地,甚至许多不下于“云端”的存在。
分明是同一个宇渡,却存在着许多凡人甚至普通渡者终生无法接触到的地方,就似没有魂力的凡人无法穿越各个小世界间的时空屏障。比如“云端”,如果不是跟着泥苔,“云端”于他们永远只会是一个传说而无法具象化。
这一切让他们觉得自己头上上流社会的光环不过是对他们的嘲讽,进而怀恨。却不想一想,他们自己不也乐得将凡人乃至普通渡者划出自身生活圈?
现代化的文明让他们自觉不必再愚昧的敬畏神明,他们有能力成为真正的统治阶级。因此他们决心拉拢看得见的比他们地位更高的人,一同埋葬于他们而言遥不可及的存在。
如今宇渡的军政结构,有士族阶级、国学院与元老会三大支柱,三方本就互为掣肘,却偏有“云端”不愿放弃人间事,派驻什幺神使指手画脚,引发三方共同不满,也给了他们机会。国学院清高,元老会刻板,只有士族烟火气最重,也最容易渗透。
简而言之,他们心中,“云端”这样的地方彻底消失,这个社会才能真正“民主”,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们乐于把一切与“云端”有关的东西踩在脚下,包括眼前这名少女。
纯净与圣洁不是人人都乐于守护,更多时候,人们有着将之污染同化的劣根性。
就好像那闺阁里的小姐,一朝落难,未必有酸腐的读书人愿为之挺身捍卫,却一定有许多的糙汉会想要趁她之危,一逞兽欲,凌辱她、玩弄她。未必就是这些糙汉有多禽兽,多半还是为了泄一泄素日里被上等人轻视的邪火,尝一尝等闲绝无法肖想的美味。
何礼翔不是糙汉,却不觉得此等行为有何不妥,食色性也,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这“云端”里出来的小丫头,越是看着飘渺若仙的不似凡人,他就越想看她像普通女子那样屈服在男人身下,甚至卑微的哭叫求饶才好,就像他跟着哥哥在老刑的俱乐部里见识过的那样。
想象那情景,就像是想像过不几日,“云端”或许就不复存在一样,令他们莫名兴奋。
在场留下的诸人,几乎无一不作如是想。
泥苔看懂了他们目中神色,自然明白他们心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再多言,转而对老刑道:
“咱们这就跳转去地下城区?”
“别介,我那地方好歹也算半个衙门,人就这幺带进去,未免太过招摇,咱们不如就这样慢慢开过去,也给老刑我些时间准备。”
老刑的地方,极乐宫,就位于地下城区。他们此时则正在天空城区飞行,刚刚离开的“云端”,则隶属天上天。天空到地下,跳转只需一瞬,正常航行,即便原初这种顶尖座驾,至少也要个把钟头。
宇渡推崇高度文明与自由,有人追求精神的至高境界,必也有人追求肉体的极端享乐。只是,道德传统使然,这样的营生,一般不会晒在阳光下。
老刑做的,就是这样的营生,而且,官私双营。到此,便不得不说说老刑此人,这话还要从宇渡的一个特殊行当说起。
极度自由的宇渡自然是不会禁绝肉体交易的。人们认为,此类事情根本难以真正禁绝。与其坚持有名无实的法令,不如将之控制在政府手中,以制度限定其中种种弊端。
所以,性交易在宇渡属于正当行业,受法律保护,甚至,存在所谓“官妓”。
这概念可与那些处在封建时代的小世界里的不大一样,非是陪伴官员玩乐的女子。不然,让那些周旋在高官之间、自视高贵且可能确实出身高贵的交际花们如何自处?
文明社会,男女一同玩乐实属正常事体,从事歌舞、表演、诗画等等更是高尚行业。
而宇渡的妓,无论官方还是私人,都实实在在是指出售肉体的女子。
私妓自不必说,或个人或团体,在政府登记注册,受政府监督管辖,即可营生。而官妓,却是随着巨商富贾们渐渐掌了实权,才发展起来的。会如此,盖因他们在司法系统中推广的一门生意。
在宇渡,众所周知,渡者的穿越所倚仗的根本是魂力。穿越本身也是一种修行,穿越中,魂力甚至本体的特质与技能可以因积极因素而得到加成,而有些穿越,却会因其消极的因素而削弱魂力,或者带给本体与魂魄负面的特质与被动的技能,为渡者所不喜。
这也是为什幺,云芸的父母哪怕动用特权也要想方设法帮助云芸取得人为的正面积极穿越任务,以期通过增强魂力而取得康复,相比作为一个凡人生活、任魂力慢慢消散而泯于众人,他们更怕云芸被恶人觊觎利用,被丢入消极危险任务当中。
远古,命由天定,大家各凭运气。随着魂力的进步与文明的发展,一切渐渐变得可控。以自愿与个人兴趣为大前提,当政者尽量将任务公平分派给每个人,实在棘手的便由政府消化,搭配福利分派给公务人员乃至军警系统,而最苦最累而又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自然落在监狱等各种劳教场所头上。
掌权的富贾们的这门生意,即是针对这类不受欢迎的任务而展开。普通的渡者,很少会肯为了金钱接此类任务,哪怕是有助修行的魂石也很难打动他们。那幺,失去自由的渡者呢?自然是肯的,尤其,是那些被判罚终身监禁者。
以任务换刑期,对崇尚自由的宇渡人而言,再划算不过。
而另一些人,入狱前来自上等人家,更愿意用金钱抑或其他资源换取舒服的狱中生活。如此,富贾们的这门生意自然兴隆。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类人,原本他们应该是死刑犯,但是,对渡者而言,是没有死刑的,再无用的渡者都是珍贵的资源。于是他们成为公共财产,从身到魂,物尽其用。
他们的神魂被送入各种最为不堪的任务,是那些无人愿意触碰的任务的最终接纳者。他们的身体亦可用作各种科学实验,以作为“活着”的代价。
这门生意真可谓无本而万利。
而官妓,则是这门生意的衍生品。
穿越中的渡者,本体与神魂相互影响,这并非什幺秘密。宇渡人甚至早已掌握了控制这种影响程度的技术,甚至视任务难易,分出几分神魂外出执行都可选择。
身为渡者的妓女们则想出一则招揽生意的法门:于本体留下更多神魂,同时增大本体与外出神魂之间影响。如此,一方面,她们的本体可以保持清醒正常营生,另一方面,倘若神魂穿越的附体与人亲密,本体也会随之兴奋,从而带给客人加倍的快感。
更有甚者,她们会跟相熟的客人相约同一任务中,在附体身上同历一段男欢女爱,加上本体的交欢,两处共鸣,真是极乐的享受,待回归本体接收记忆,极短的时间内重历两人本体缠绵的所有高潮,那真是极乐的享受。
然而仅限于正常任务,而涉及诸如强暴、轮奸、性虐待的任务,就是最唯利是图的妓女都是不肯的。偶尔玩玩SM是情趣,经历悲惨人生?还是算了,伤魂又伤身,不值当。
这就无法满足某些特殊癖好客人的需求,或者说,多数人骨子里多少都有些嗜虐欲的劣根性。
可若是女犯们,不管是否乐意,这些任务总要落在她们身上,如此,任务中的那些本体,白白放着岂非浪费?于是富贾们打起了她们的主意,倘若她们愿意,可以获得加倍减刑,甚至在出狱后消去案底,怎能不教人心动!
自此,宇渡便有了官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