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真的放走沉欢了,是因为她。
这是赵见珑几天来怎幺也想不通的事情。她的心在意极了,经常会想起沉月问的那句话,还有他来得汹涌又突然的怒意。
赵从山等人因事务繁忙早就回去跟进了,祥芝城的分局还剩下兄妹两人。
这日趁着用饭之际才见到妹妹的赵清淮,忍不住催促她回家。
“我说珑儿啊,你在分局呆得够久了吧。这附近有红狐门的杀手潜伏,又有血幽宗的余党埋藏,城内危机四伏,实在不是个留下的长久之地。你什幺时候才肯跟我回江宁?”
“哥,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去飞叶帮里?”
因为被侮了清白,所以他一直都理解妹妹的越发不正常。可好端端的去那飞叶帮,扯上那劳什子事端干甚。“不行,现在全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飞叶帮。”
赵见珑立刻垮了脸色,放下筷子,大眼又变得无神的盯着某处发呆。
这才吃了没几口饭,看情形又是不吃了。望着妹妹日渐清瘦的身影,赵清淮何尝不急。“珑儿,把碗里的饭吃完,来,吃掉肉。”
“不了。”赵见珑无精打采的应道,站了起来。
赵清淮急忙放下自己的碗筷,按住她的手臂,“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哥答应你,日后一定会抓住血幽宗的余党,押到你面前,让你对他大卸八块,折磨个痛快如何?”
“嗯。”赵见珑依然没有过多的情绪。
“那就好好吃饭,不能弄坏了身子,日后才能报仇。”说着,又往她的碗上添了更多的菜肴。
“我实在吃不下了。”
赵清淮看着妹妹离去的身影,心内着急却无可奈何。
赵见珑从后院里牵走马匹,走出后门后,意外的见到兄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环着双臂瞥着她,绑在不远处的马儿在低头吃草,看来一切早有准备。
她不知开口说什幺去求他,反正她定是要出去的。她好像心沉沦了,终日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她很想知道,沉月那日的异常,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她想先一步跨出去,探清他的心意,总算不负自己多日来的念想。
“你非得要去那劳什子飞叶帮?”
她点头,他又问:“去那里干什幺?”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过去。”赵见珑擡起头,眼中浮起了难得的希冀,“哥,你有办法是吗?”
赵清淮一直觉得当日如何不是自己带她去那处,或者自己不是头脑不清顾着打斗,也不至于会让妹妹发生这种事。她有多消极,他就有多愧疚,只能倾尽所有去补救了,就算珑儿让他去死他都愿意。“上马吧。”
赵见珑并不知道兄长一直以来的误会,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沉月了,她的心早就飞出了九天云上。
中远镖局和飞叶帮也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平日是全权委托给管事处理,赵清淮的正常出入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也仅限于外帮,飞叶帮还有一个内帮建造在地下,机关繁杂,只供帮派里的高层进入。沉月此时的处境危险,自然是被安置在内帮中的。
不过赵见珑的建树是对的,确实是上天会有一定的安排,每件事情的发展都会一环衔一环,所以在离客厅有一步之远的时刻,让她遇见了擦身而过的远志。
远志那日可是亲眼见到这个姑娘,仅仅是凭着三言两语,就把他眼中那个比冰块还硬还冷的教主治得服服帖帖的。来自赵见珑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爽快的答应把她带入内帮。搞得一旁的赵清淮暗暗称奇,忍不住问起远志来。
地下的房子为了牢固不可破,全是坚硬的石头所堆彻。一路拐到眼花缭乱,远志在一处雕刻着白鹤的石门前停下。“赵姑娘请稍等,教主现在不方便。”
赵见珑问道:“他是什幺教的教主?”
“赵姑娘竟然不知?”远志解下腰上的皮鞭,举起鞭柄让她看。赵见珑见到上面纹了一条蝎子,听说五毒教五位护法的武器皆有以五种毒虫的花纹作标识,便不确定的问道:“五毒教?”
“确是。”
想起沉月说的他杀了石中天,她居然替他担心起来,这些人是否知道这件事?
远志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苦笑道:“赵姑娘果真对教主重要至极,教主连他杀了前任教主的事都告诉你了吧。”
远志那句“重要至极”让她心里莫名的紧张,可眼前还有让人更惊奇的事。“难道背后还有其他隐情?”
“赵姑娘原是不知。”远志道:“教主为何说了一半又不说,这样听起来挺让人误会的。我教前任帮主遭人暗算,教主正好在那时出现相救,前任帮主当时已身中剧毒,因过于痛苦而请求教主了结性命。为免教中人不信,教主当时用纸笔写下意愿。教主把前任教主的尸首背回来后,跟我们全教人大大小小皆说明了自己是红狐门杀手的身份。我们五位护法商议后,便凿定了遵从前任教主的意愿。”
当然远志等人是不会知道,沉月的出现并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重生前石中天被人暗算后把绕龙鞭传给当时相救的年轻人,成为了后世武林中津津乐道的奇谈之一,有先知的沉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年那个救人的青年得到鞭法秘籍和教主的龙纹令去五毒后,却不被人所信,不得善终,所以沉月的身上才会带上了纸笔。
远志的解释总算解开了她纠缠已久的心结,沉月确实没有骗她,更没有让她失望,她从一开始极其可笑的坚持终于得到了成果。
赵见珑将将好起来的心情却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沉下了谷底,里面是一名穿着贴身,妆容妖艳的年轻女子。女子边整理着衣襟,边慢条斯理的步了出来,这样的举动、加上孤男寡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暧昧的画面。
女子烟视媚行的凉凉瞥了她们一眼,“阿志,这些人是谁呀?”
“巧巧。”远志掩饰住难过的内心,道:“教主的朋友。”他明白自己对夏巧巧的无关紧要,就算有着八年的情谊,却抵不过夏巧巧与教主第一次相见时,那透出光彩的眼神。
“哼,教主那样的性子还能有朋友呀,我瞧着……”夏巧巧步到了赵见珑身旁,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挺普通的小女孩。”夏巧巧说的普通并不是样貌上,对于她这种阅历丰富的女子,更看重的是气质和装扮。
赵见珑的底子是极好的,偏偏不施脂粉,黑亮的青丝也仅是随意的用布带绑起来,常年一身简便的劲装,神态虽然有些英气,但若是和夏巧巧这样的一对比,便显得逊色多了。
所以赵清淮一眼便看中了夏巧巧,因为他在赵见珑身旁,夏巧巧的靠近致使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近距离观察清楚她。因家教甚严,已经十六岁的赵清淮并没有去过烟花之地,平日总是面对着一群壮汉或是和妹妹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子,亦然未曾见识如此风情万般的女子。就这幺一个举手投足,一个眼神已然让人如同醉了酒般酣然,难以移开眼睛。
赵清淮看得过于露骨,夏巧巧随意的望了他一眼。这样的武林子弟她见过不少,无甚奇之。
赵见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涩,特别是听到她的形容,她更加觉得自卑。可她毕竟是江湖儿女,这种自卑很快化成了倔强。她没有理会,走入了室内。
夏巧巧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便离开了。
远志心事重重,并没有留意到赵清淮那不会掩饰的目光。“赵兄弟,人我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赵清淮对夏巧巧一无所知,想着远志认识她,可以给他介绍,便有意拉近关系,问:“你去哪里?”
“找个地喝酒。”
“我也好这口,介意多个伴吗?”
赵清淮与远志一拍即合,两人一起找了个地方喝酒,此时勾肩搭背共携兄弟情谊,哪里会想过日后是分外眼红斗得你死我活的情敌。
沉月背对着她在整理衣物,亲眼见到这副场景,赵见珑心里彻底凉透。
沉月察觉到身后有人,倏地转过身去。他腰间的香囊在显眼的晃动着,她瞧得入了神,整个人凝滞住。她不能理解他对她无条件的妥协,不是真情那又是什幺?往事历历在目,她终于听到了心声,可是不是来得太迟了,还是只不过她自作多情了。
沉月从来不善于察觉女孩子的情绪,特别是她,他最大的软肋。那日放走沉欢后,已然心灰意冷。约莫两个人的生活这次是真的不会有巧合,也不会有交集了,没想到就隔了三日,她便又出现。
赵见珑双眸里充满期待,等着他来解释些什幺,她已经知道他是不会说谎的了。她并不能确定他的心意,若是开口去问,那名女子是谁,这样不合时宜的介怀该是多傻呀!她都已经主动迈出这一步了,如果连她为何出现在这里,都不能理解的话,那幺他是真的没有把她放在心里过。
相隔咫尺,却各自猜测而误解,两人苦苦煎熬,却无人可解。
她不言语,也不说明为何事而来。这样的对视简直让人抓狂,再呆下去,他迟早会暴露出本性。
沉月撇开双眸,留给她冷若冰霜的侧脸,不留情面的从她身旁走过,就这幺在她的心间走入走出。
身体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抖动,感觉不到重量。从认识到现在,他一直皆是避之不及的态度,她到底是痴傻了,竟然能从他的异常处联想了那幺多不该有的,自以为是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