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莎披着浴袍回到卧室,路西安已经离开,床上放着一套裙子,还有内衣。旁边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做你自己。”飞扬的字体如云中游鸟一般,与它总是平淡得过分的主人完全不同。便笺的意义简洁明了,萨莎却觉得说详细点会更好,因为这看起来就和没说一样。
萨莎看着裙子,那是极为庄重的一件水蓝色宫廷裙,低胸,v领,束腰,裙撑,装点以宝石、缎带和手工蕾丝,能像华丽的包装纸一样把人装饰起来。
至于内衣,萨莎沉默。胸罩就是薄薄的黑色蕾丝,挂着几根绳子,内裤完全就是几根绳子,再在前面贴上一小块蕾丝布料,绳子细的感觉一扯就断。
在正统的装束下穿着这样的内衣……是要她上了乌尔托?
萨莎拎起裙子,一个小瓶子从衣服里滚出来,瓶子上贴着名称和用量,是用来消肿化瘀的膏剂。
她既感激又羞耻,叉着腿上了药,觉得火辣的腿心终于清凉起来。
为了不让侍女发现身上那些被温斯特抓出的淤青痕迹,萨莎独自套上衣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妥当。
“殿下,乌尔托大人到了,在大会议室等您……”
萨莎的头发还没干,急急地拿帕子拭着,“好,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殿下,大人说,如果他等了一分钟没等到您,就要回家睡觉去……”
萨莎扔了帕子,提着裙子就开跑,等她终于跑到大会议室,那门正打开,萨莎来不及减速,她抓住门把,借着冲劲就把要出来的人顶了回去。
“嗯……”男人的声音因疼痛而变得沙哑。
她成功把乌尔托撞倒在地,自己倒在他身上,没什幺痛感。
萨莎腰上一受力,已经被男人推到一旁,像厚壳乌龟一样翻倒在地,巨大的裙撑让她在地上摇晃,还是乌尔托伸出手来,她才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
“谢谢,祭司大人。”萨莎道谢。
乌尔托并未接话,他似乎仍在生气的样子。隔着灰色的长帽檐,萨莎只能看见他嘴唇和下巴的轮廓。根据他略微压低的嘴角,微微收起的下颌,以及一言不发的态度,萨莎依据经验判断出他确实不怎幺高兴。
萨莎想起路西安写的“做你自己”……完全不知道怎幺办,她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
乌尔托不像路西安似的会和她互动,他更像是她的长官,分配任务,指点迷津,收取回应,做出最终判断。这也就是为什幺萨莎如此头疼宗教类的课程却不得不夜夜啃书背诵。在乌尔托面前,她只有两次机会,一次是提出她不懂的问题,他给予解答,再一次就是如果还不懂,自己琢磨,给出答案,要是还不懂,随便胡诌什幺,就会直接得个F在作业本上。最终成绩一样,不是A就是F,她第一次挂科就是在他教的宗教理论上。
“老师……”萨莎又开始套近乎。
“你已经毕业了。”乌尔托毫不留情,话语里略带戏谑。
“是的,但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不用了,我已经教够了。”
“……要坐下吗?我想您一定累了。”
乌尔托这身懒骨头果然随便找了只椅子坐下,又恢复他经典坐姿,抱臂靠在椅子上,大长腿交叠地伸直在桌子下,下巴点着胸。萨莎急了,这样下去他“睡着”了怎幺办?
睡觉是乌尔托最喜欢的事情,没有之一,这是全王宫都知道的。他每日里完整的24小时,16小时用在睡觉,6小时用在看书,剩下的2小时完成各种杂事。小时候萨莎曾怀疑他是装睡,便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低头靠近他的帽檐,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乌尔托一点反应也没有,萨莎只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不再自学,反而开心地合上书溜走,下课前再溜回来。直到有一次她溜走前说“我才不信有众神,那是统治者为了约束臣民而制造的一种信仰。”,结果溜回来的时候,翻开笔记本,上面写着“前半句F,后半句A。”她再擡头看乌尔托,他就像是没动过一样,仍然瘫在椅子里。从那时起萨莎就知道,只有他想理你的时候,他才不是在睡觉。
“乌尔托老师!!请您听我说!!”
乌尔托脑袋动了动,帽檐歪了歪,“小点声。”他有些不满。
“好的……对不起,我今天做了件让我自己十分后悔莫及的事情,不论是对我自己,对人民,对您,都极为的不负责任,请您……”乌尔托擡起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萨莎。”鲜艳的薄唇启合着,“你很明白我做事的方式。”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既然你还叫我一声老师,我就给你个成绩,F。”
萨莎面色一变,乌尔托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会议室。
萨莎盯着他拔高的身形,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该拿什幺东西把他拍晕在这里,解决掉他,再扶持一个她自己的祭司会更好。
“我还没忘,乌尔托老师。”乌尔托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
“‘这是公主殿下的成人礼,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如果说我做了什幺,那也是按照您说的在做,您不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吗?”萨莎走了几步,绕到乌尔托面前,把他拉起的门推上关严。
乌尔托轻笑两声,“我说了,我不是你的老师了,你没必要听我的话。”他似乎有点无奈。
“那为什幺要这幺说,纯粹的讨好我?”萨莎大胆试探着。
“如果你听不出我在对王室派系施压,或者说,我只是在帮我的派系说话,你最好早点辞去王室继承人的位置。”对于萨莎的问题,乌尔托感觉到被冒犯,语气也不怎幺友好。
“真的吗?”萨莎突然间意识到什幺,但她还不能确定。乌尔托可以为了睡觉把教会的工作全部推后,让教会的人急得跳脚,也会对前来示好的王室派系嗤之以鼻。这种人连自己人都懒得理,对别人伸出的橄榄枝都拍到地上,她甚至以为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那场会议上。
“你到底想说什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硬。
“……”眼前的人过于高大,萨莎站在他的阴影里,有点害怕道:“我是说,老师您一直很‘疼爱’我……每次都按时给我上课,作业也及时批改,我,我那个逃课的时候…也没有批评我……”乌尔托不发一言,萨莎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也没底,胡扯一通。
“是不是……您心里,有我的一点位置呢?”她换了个含蓄点的说法。
她不能确定,因为乌尔托从没表现过任何对她感兴趣的表现。温斯特会热情的亲吻她,路西安会在她宠物离去的时候安慰她,虽然会有点不耐烦,但仍旧不失长者的关爱。可乌尔托既不会和她有肢体上的接触,也不会对她的某种情绪做出反应,他纯粹是来教授她知识的,对她的个人生活一概不过问。
室内有些莫名的沉闷,面前的男人像是狂怒前平静的海平面,沉默地酝酿着他的情绪。萨莎觉得自己押错了宝,也许他就是想打压一下王室,做一些和他的身份相匹配的事情,压根和她没什幺关系。
浅金月光自落地窗射入,照亮室内一侧的书架,打亮一些书籍,投下一些阴影。光与影在静默中缓缓移动着,萨莎半低着头,愣神地看着乌尔托逐渐被月光轻裹的修长手指,已经在想还有什幺方法能让他留下来谈谈。
既然来了,总是有点什幺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