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之二 请你收留我
莫恬紧张地看着白衣男子转着茶杯,他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反复强调她的来意。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缓缓地开口:“我从来不知道,我老家还有活人?”
莫恬瞬间起了冷汗,怎幺偏偏撞到了正主头上?他明明穿得花枝招展,竟然是管事的。她不是不懂世间险恶,为保全自己,她悄悄挪步到门边,只待一个不对劲就赶紧跑路。
“掌柜的,我想在这找个活干。”
“哦?名字?”
“恬⋯⋯田七。”这是她一路行骗时使用的名字,还有些不太习惯,经常说漏嘴。
“田七?怎幺会取这个名?”
“家父姓田,小女子生于初七,所以叫田七。”谎话果然是越说越溜,多说几次,连莫恬都要信以为真了。
“我还以为令尊家里开药铺呢。本人也略懂些药理,还以为能切磋切磋。”
莫恬又一阵冷汗:想必他怀疑自己了吧。她赶紧作低头顺眉状,小媳妇般说着:“小女子本是朝凤国与黑山国相邻处的田庄人,家母早年病逝,家父是小本生意人。自小随父亲在莫山脚下住过一段日子。后来许了人家,原以为可以安稳过一生,谁知结婚后,才发现夫君嗜赌成性,不到一年,家产都被他挥霍光了,怎幺劝都不听。再加上家父重病需要银子,日子更是困难。不到两月,父亲归西,他就说要把我卖掉用来抵债。小女子誓死不从,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才逃了出来。可无奈身无一物,只好随商队流浪,四处讨口饭吃。来到君临城后,想要在这安定下来,所以希望找到个避身之处,工钱什幺的都好商量。”
房内一片沈寂,对面的男子似乎在考虑她的话的真实性,气氛很尴尬,寂静到莫恬不知所措,刚想打退堂鼓,他才懒洋洋地说道:“我们这可不留无用之人,施舍是寺庙才会做的事。你也看到了,这是供女人们娱乐的地方,要是再招进来一个女伙计,恐怕客人们会不高兴的。”他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看也不看她。
“可是我刚刚就看到前堂坐着个女子。”
“她是账房,管账管得滴水不漏,你会算账吗?”
“⋯⋯不会⋯⋯”
“会也没用,我们已经有人了。会做菜吗?”
“拿手阳春面⋯⋯”
“会伺候人吗?”
莫恬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女子口味多变,我们要尽一切办法迎合她们的需求。”
莫恬想到两个女子在床上那个那个的事,猛地摇头。
“你什幺都不会,还好意思来这白吃白喝,我还得给工钱!”他终于舍得擡起眼睛正视她了。
“我会功夫,能做打手!”
“店里已经有专门的打手了,能耐不逊于当今武状元。”
“我力气大,能扛东西!”
“我们这又不是镖局铁铺,用不着多大力气,只需要懂得讨好客人就行了。”
“我⋯⋯我⋯⋯”莫恬以为学了一身才艺,到这里竟一无是处。
“姑娘还是另寻他家吧,很抱歉不能留你。”他说完擡脚就要出门。
莫恬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面子,赶紧耍无赖跪般趴在地上,抱紧他的小腿,“公子就当可怜我吧,要是被抓回去,我这辈子就毁了,他会把我打死的。公子求你了⋯⋯”
男人没想到表面文静的女子突然变成了泼皮赖妇,他尴尬地抽脚,却被她抱得死死的,一时间竟也不知应该绝情地踢开她还是答应她。
正当为难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艳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屋里的场景,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莫恬只听见环佩叮咚,闻见兰麝馥郁,她顺着脚向上看,只见外衫边露出一对红鸳凤嘴,最外层是白纱挑线镶边底,再上面是藕丝对衿衫,耳边是金镶紫瑛坠子。
再往上看,这个人竟生得个貌比潘安的皮相,清冷冷地杏子眼,娇嫩嫩的樱桃嘴,直隆隆琼瑶鼻,眼下那颗泪痣也平添了许多风情。莫恬微微张开嘴,呆呆地看了许久,半天没反应出这人是男是女。直到他开口说话,才知道这妖孽版的物体竟是个男人。
“掌柜的,不是说了不让鲍家的三老婆再进门了吗?她真是烦人得紧,甩都甩不掉。还满嘴喷粪,行为粗鄙,我是不会再接待她了。”说完径直走到茶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这期间仿佛莫恬不存在,竟是一个正眼都没给她,骄傲得像只花孔雀。
“我的小少爷,我也没办法啊,客人要来,我也拦不住啊。看在她是个有钱的主,莲生你就多担当些,这个月的俸银多给你加些就是了。”一直口气不善的店主像是换了个人,他换上一副谄媚的脸,和和气气地好生安慰着。
腿上一使劲,看向莫恬的眼神又恢复了原先的凶恶,他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一边凉快去,别坐在地上碍眼。
“哼,谁稀罕每个月那点银子。这等下作的妇人就应该两棍子打出去,让她还敢仗着夫家富有就在这胡作非为!掌柜的,我手下的银月都被她抓出血痕子了,还是在脸上,你让人家以后怎幺接客?”
“好好好,以后她来了,我去守场,有人盯着她应该不会那幺放肆,银月那边我也会派人打点的。莲生你就帮帮忙,我孤家寡人的开这幺大的店,很是辛苦。想当初我接手⋯⋯”
“行了,别扯那点陈年往事了,我都听腻了。我也没别的事了,李宰相的宝贝闺女还在等我,我先去了。”说完莲步轻移便要离开,走到门口却突然回头问道:“地上这脏兮兮的东西是什幺?”
莫恬刚想还口说我不是东西,店主便嫌弃地踢踢腿答道:“没什幺,就是个小叫花子想在这找口饭吃。”
莫恬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心里想再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但话到了嘴边却怎幺也说不出口,她从小便有爹爹娘亲宠着,即使他们去了,哥哥也断不会让人欺负她,更没有人敢说她是个小叫花。
但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想要不被束缚,想要自由,就必须付出代价。莫恬强忍着泪水,犹豫着应该再求求掌柜的,还是明天另找栖身之地。
“嗯⋯⋯正好我缺个小厮,先让她顶着吧。”
“可是她是女子,怎幺能⋯⋯”
“其他那些我瞧着都笨手笨脚,这个倒还顺眼点,这就样吧。晚些时候让她来我房里一趟,我吩咐些事情。我先走了,客人该等得不耐烦了。”一阵香风吹过,他便从门口消失了。
莫恬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一个很娘气的男人到最后竟然帮了她,不知道这人什幺身份,有这幺大的魄力,连店主都要听他的。
“算你运气好,莲生看上你了。以后多跟下面人学学,看看人家怎幺服侍这里的少爷的,规矩也多注意一下。你是女子,就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了,凡事顺着他就好了。”
莫恬连忙点头,又被迫听他絮叨了半天风雨欲来堂创建初期的不易和光辉历史,她听得两眼发直,饿得腿软,也看不出他有停止的意思。直到亥时,他才放人。
莫恬拖着虚软的双腿往外走,无比怀念晚膳时的馒头,看来馒头渣渣也不能浪费,以后一定要一粒不剩全吃掉才好。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些时候,莫恬也不敢随意走动。她知道自己是开了后门进来的,本能心虚,不敢随意找人搭话。可是刚才掌柜说,公子们都在接待客人,还没到休息时间,这时去找莲生很不合适。
莫恬只能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发呆打发时间。人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她想到哥哥,想到无痕,不知道他们要怎幺生气呢。
挨到了时辰,她站在后院里,才想起店主没有指明,那个叫莲生的住在哪,这幺大的地方,她要上哪找?
无奈之下,她拦了个端茶送水的小厮问路,对方可能以为她是某个恩客,脸上摆出一副“我都知道的”的表情给她指了路。莫恬无力争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东面去了。